即使前些日子,他們才剛因為性格不同和經營理念不同,又發生過争吵。可那一刻的年輕的他們,都相信自己會得到幸福。
【你的生日願望是什麼?】他聽見高嵘說。
【我想,我不僅要做一個優秀的藝術家,還要做一個成功的創業者。】他看見池蘭倚合着手說,【就像我們都希望的那樣。】
【就隻有這一個嗎?】
【我還希望……】他看見池蘭倚說,【能讓你放心。能讓你更少地為了公司,和我吵架。你呢?】
【我希望你事業越來越好,天天開心,從小藝術家變成大藝術家。】
高嵘對他微笑。
他們再一次在親吻中相愛,背後,是煙花照亮了雪山。
那時候,月照雪山,一切向好,誰也不知道,就在幾個月後,KW集團的事件爆發,會讓兩個人的關系走向冰點。
而在KW集團事件開始之前,在那場浪漫的生日之後,池蘭倚又聽見了回憶裡的聲音。
【池蘭倚,你是不是又沒吃藥?為什麼不吃?】
【吃了它,我暈乎乎的,什麼都創作不出來……】
……
【你在媒體面前不該那樣說的。反而讓他們攻擊你。下一次,讓我來說。】
【是不是我做什麼、吃什麼、去哪裡,你都要管我?而且你理所當然地覺得,你比我适合入世,所以都要管我?】
……
【池蘭倚,别再任性了。】
【高嵘,你簡直是個控制狂。】
……
【我把你不做的那部分,補上了。下一次如果做不到的話,可以先溝通嗎?】
【……】
……
【你的設計是公司最珍貴的資産,可你對公司一點都不負責任。】
【你是不是隻想讓我給你賺錢?】
【……】幻覺裡的高嵘,抿着唇,露出了被傷害的表情,【有時候,我也想這麼問你。池蘭倚,你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創業者。】
【好巧。】他聽見自己說,【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那種戀人。】
……
精神風暴在崩潰。記憶被強行掐斷在了那場驚天動地的、發生在他們26歲時的,因KW集團的出現而誕生的争吵。
……
高嵘從館長那裡拿來了一個特别設計的紀念品。這是池蘭倚上一世來這裡時抽到的。如今抽獎活動已經結束,他還是希望池蘭倚能複刻這份獨家記憶。
他拿着盒子,回到迷宮入口,卻看見池蘭倚站在那裡,臉色慘白,搖搖晃晃。
心緊了一下。他走過去問他:“你怎麼了?”
“我不想看了……”
“不想看什麼?”
“遊樂園,雪山,玻璃館,電影,我一個都不想看了……”池蘭倚輕飄飄地說,“能帶我走嗎?”
高嵘不知道池蘭倚身上又發生了什麼。他隻能哄他:“好。我們不去這些地方,我們去其他地方……郊外有個墜毀的太空艙博物館,你想去嗎?”
“我不去……我不想去……”
“去了那裡,說不定你能有靈感呢。”高嵘耐心說。
“沒有,我一點靈感都沒有……為什麼要逼我……”池蘭倚捂着額頭,竟然緩緩地蹲了下來,“你為什麼要逼我啊?為什麼要逼我去這些地方……為什麼一定要讓我有靈感……”
高嵘愣住了。他看着手中的紀念品,問他:“你覺得我在逼你嗎?”
“……不是。”池蘭倚嗚咽着,“不是……”
高嵘沉默了。他終于下定了決心。
“好。我不逼你。”他溫和地說,“你看看這個紀念品,你會很喜歡的……”
“我不想看……”池蘭倚慢慢地說。
“好,不看也可以。”高嵘說,“我們回家。”
池蘭倚終于不說話了。他像是終于短暫地安了一點心,卻在高嵘伸手牽他時,如同被燙住一般,彈開了手。
他不想這麼做的,可大量湧入的記憶,讓他的腦袋混亂了。眼前的高嵘不斷和前世的高嵘重合,讓他又想靠近,又害怕。
“沒事。”高嵘對他努力微笑,“等你做好準備就好。”
他走在池蘭倚身後,帶他回到車上。嘴上,他對司機說:“回家。”
手機裡,卻給司機發了另一個地址。
池蘭倚靠在窗邊,神色空茫。高嵘看着他的側臉,心想自己絕對不能允許情況再這樣下去了。
汽車走過一條又一條街,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握住池蘭倚的手,卻又一遍又一遍地克制住自己。
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觸碰到池蘭倚手背的那一刻,先坐起來的,卻是池蘭倚。
“這不是回家的路……高嵘你要帶我去哪裡?”他聽見池蘭倚驚懼交加的聲音,“到處都是楓樹的路……你要帶我去看心理醫生嗎?”
高嵘再也克制不住。他用力把池蘭倚抱在懷裡,對他說:“你放心,隻是做一個檢查。隻是一個檢查……”
池蘭倚在他的懷裡不停掙紮,他的聲音幾乎要裂開了:“我不去,我不是得病了……我隻是做了一些噩夢……有了一些幻覺……”
我隻是……想起來了很多事情。
可想起來很多事情,卻比得病,還要更加痛苦。
所以……我隻是有很多幻覺。
果然,他聽見高嵘說:“如果不是得病了,你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呢?如果不是得病了,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在逃避什麼?”
“……”
他沒辦法回答。
車輛距離那座建築越來越近,終于,在靠近那座建築時,高嵘說:“或者,你的問題根本不能靠看醫生解決。因為,你根本沒辦法對醫生開口。”
“其實你是早就重生了吧?池蘭倚。你不想承認,于是那些記憶變成了幻覺,在折磨你。你越是否認,它們就越拉扯你的認知,讓你痛苦。”
池蘭倚就一片空白。他看着高嵘想要阻止他說話,可高嵘還在說:“你的記憶恢複到什麼程度了?你看起來不像是恢複了所有記憶。你是隻恢複到了二十六歲,還是之後的,也想起來了?”
他看不見高嵘的表情,卻感覺高嵘把自己抱得越來越緊。池蘭倚不停掙紮,驚恐萬狀。他在這一刻口不擇言,說了他最不該說的話。
“你為什麼一定要讓我有靈感……你現在還在說亂七八糟的話……你是不是隻想要我給公司賺錢?所以,我變成什麼樣你都無所謂?明明我已經在為公司賺錢了……是我的設計在給公司賺錢……對,是我……其他人一點用都沒有……”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能聽我的?”
在說出這段話後,他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口不擇言到這種地步。
而高嵘停頓了很久很久,池蘭倚聽見他呼吸粗重,像是用力在壓抑着什麼。
終于,高嵘松開了手。
那一刻,車廂裡的氣氛足以讓任何人窒息。池蘭倚咬着唇,直到,他聽見高嵘淡淡的聲音。
“好。那聽你的。”高嵘說,“司機,回家。”
汽車開始向家裡行駛。池蘭倚的心像是墜入了冰河裡。他心想,高嵘是終于忍受不了他了嗎。
終于忍受不了,不斷在被崩潰的記憶折磨、又反過來折磨高嵘的他。
“後天晚上,别忘了。”
片刻後,他又聽見了高嵘的聲音。
“什麼?”
高嵘看池蘭倚一眼,心想池蘭倚肯定又把這件事給忘了。
這一眼像是一個信号。池蘭倚自知理虧般地,靠了過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高嵘的手裡,沒有感覺到對方有抗拒。
手反而被握住了。
高嵘垂眸看他。他看見池蘭倚仰着臉,眼眸閃閃爍爍。
“可以親你嗎?”他聽見池蘭倚說。
“……可以。”
他平靜地說。
池蘭倚湊過來,小心地親了他的下巴。
而高嵘,也在此刻,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即使灰飛煙滅,他也克制不了自己對池蘭倚的占有欲。
即使半身已泡入風雪。
所以,隻是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