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嵘面無表情地說,“這就是任性的理由嗎?”
池蘭倚樂不可支地笑了,臉上流露出驕傲的神色。他站起來就想蹦走,高嵘卻道:“你是不是把事情給忘了。”
“什麼?”
高嵘沒說話。
池蘭倚下意識地翻手機,備忘事件欄裡卻空空蕩蕩。
他忘了,他從幾年前開始,就沒給自己千頭萬緒的事情寫過備忘錄了。
因為有高嵘在。
創業者的生活像亂糟糟的毛線團,尤其是品牌設計師。他把創作的、商業的、交際的、政府的……混成了一團亂麻。
隻有高嵘,能從這堆亂麻裡從容不迫地牽出一根線頭來,然後帶着池蘭倚去每一個地方,告訴他今天該幹什麼。
他眼巴巴地看向高嵘。可高嵘隻低頭收拾藥膏,毫無回答他的打算。
高嵘今天好像有點生氣。
他疑惑地想着,又覺得有點不高興。
高嵘憑什麼生他的氣啊。
“蔣捷的派對,你的學長,去年幫我們解決了工廠問題的那個。”高嵘說,“你說要給他準備一份大禮的。”
“啊……”池蘭倚一愣,“我忘了……”
“沒事,我記得。”高嵘帶他到車邊,給他看後備箱。
池蘭倚又高興起來了。他小小歡呼了一聲,去抱高嵘。
可他感覺,高嵘今天的身體并不溫暖,而是很冷硬。
就連被他擁抱時,也隻是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垂下的眼眸中有考量。
池蘭倚疑惑地看着他。
“你得由我帶着,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高嵘慢慢地說,“知道嗎?”
什麼知道不知道……池蘭倚皺眉,眉宇間有銳利的傲氣:“我不喜歡你這麼說話。”
池蘭倚這樣說話,就是要驕傲地和高嵘吵架了。可高嵘隻是動了動眉毛,什麼也沒再說。
他們在去蔣捷家的路上安靜得出奇。直到進入那片豪宅,他們才又聽見人聲。
蔣捷家裡來了很多人。他笑着歡迎所有過來的朋友。
和池蘭倚他們不一樣,蔣捷雖然也畢業于藝術學院,但他因為極度富裕的家境,最終成為了一名藝術領域的投資人。熱情的性格讓他在投資界和藝術界都有很多朋友,今天過來的賓客中,兩邊的人都有。
池蘭倚和他還有他周圍的人都比較熟悉,但交往不算很多,池蘭倚很不擅長他們那種風格的社交。相反高嵘還挺能融入的。
在看見一個有些眼熟的人後,池蘭倚問蔣捷:“我好像記得他之前身邊的男伴不是這個……”
“又換了一個呗。之前那個是搞雕塑的,這個是搞話劇的。”蔣捷滿不在意地說,“他這個人挺好色的。就喜歡搞漂亮藝術家。玩膩了就換下一個。”
池蘭倚明顯露出了不喜歡的神色:“……怎麼可以這樣。”
“他有錢給他們投資,他們也樂意,這就是交換。圈子裡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一個為錢一個為色。”蔣捷說着,看了一眼高嵘和池蘭倚,“哦,你們兩個是特例。”
他說者無意,池蘭倚卻覺得胃裡不舒服。
他在派對上想喝酒,可想到高嵘不給他喝。每次他隻要一喝酒,哪怕隻有一杯,一向對他百依百順的高嵘都會給他臉色看。心緒複雜下,池蘭倚跑去抽水煙。
水煙裡好像也有些催眠成分。他抽着抽着,腦袋裡又有一些漫漫的想法。
“一個為錢,一個為色……好肮髒。”他想,“如果一個人接近我給我投資……隻是為了色相……我一定會非常非常讨厭他……”
高嵘在這時又過來,坐在他身邊。
他看見池蘭倚迷迷糊糊的,用手挑了一下他的下巴:“在想什麼?”
“在想……如果一個人接近我給我投資……隻是為了色相……我一定會非常非常讨厭他……”
池蘭倚重複了這句話。
高嵘的手指突然一僵。他過了很久才平緩了自己的語氣:“……是嗎。有沒有可能,你之後就不讨厭他了呢。”
“怎麼可能,我很記仇,我心裡一定有一根刺的。沒辦法把真心交給這種人。他們隻會玩利益交換……”池蘭倚太困了,迷迷糊糊地說,“第一印象很重要,如果第一印象是這個……我心裡一定會一直有疙瘩……”
“那……”池蘭倚聽見高嵘好像來自很遠處的聲音,“如果你後來答應他給你投資了呢。這意味着什麼。”
“隻能意味着我當時過得太慘了,走投無路了。”池蘭倚說,“等我有機會了……我一定會擺脫……給我的幫助我也都會還回去……”
“那……”高嵘的聲音更模糊不清了,“你厭惡他嗎。”
池蘭倚想着蔣捷那個朋友,用力地點了點頭。
“厭惡。”
身下的椅子開始活動,原來是上車了。在車上,池蘭倚依舊困得馬上要睡着。還好,高嵘就在他的旁邊。
溫暖的車内,毛茸茸的大衣,身邊的高嵘,都給他充分的安全感。
雨夾雪中的車裡太适合睡覺了,就在雪花拍打車窗的聲音裡,他迷迷糊糊地困了起來。就在這時,他聽見高嵘說:“一加一等于幾?”
“一……”
他随口道。
高嵘的手很涼,好像從來沒有這麼涼過。當那隻手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交纏時,池蘭倚冷得抖了一下。
就好像地獄裡爬出來的鬼,仍然在堅持。
即使他的手指,已經因為過度的打擊,在發顫。
而地獄之鬼終于在此刻,吐出了那句話。
“池蘭倚……在我母親的生日宴結束後,和我一起去和高家人宣布訂婚,好嗎?”
“好不好?”
“……好。”
池蘭倚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
可那隻手,卻終于松快地、也用力地握住了他。即使緊張,即使痛苦,即使沖動……它也終于達成了它的目的。
“好。”池蘭倚聽見遠處的聲音渺渺地說,“你記住。”
“你答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