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待莊冉撐着船回茶樓途中,老盧從自家院落裡出來,準備去喊莊冉回家吃飯。
“盧叔,一會兒餃子都冷了。”
院内幾個姑娘,她們一邊布置着矮桌椅,一邊提醒老盧快點回來。
這時火竈邊又探出一個頭來,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操着一副渾厚的嗓子插話道:“你就放心吧紅姐,聽到吃飯小冉跑的比誰都快,餓了老盧也餓不着他呀。”
院内傳來歡笑聲,老盧笑笑,應了一聲便向茶樓走去。
然而——
走進茶樓,老盧一眼瞧見了櫃台邊的人。
“……”
他愣了愣——老天爺,這是誰?
不過還好老盧反應快,他瞧着一個人坐在櫃台邊正把玩着算盤的虞珵,他趕緊招呼道:“诶呦,虞将軍,你今日怎麼得空來我們小店了,真、真是招待不周啊,小冉也不知道端盆瓜子給您嗑嗑。诶小冉——”
然而四下一掃,卻不見莊冉的影子,老盧納悶了。
結果還不等老盧納悶出個所以然來,他便聽到那大駕光臨他小店的虞大将軍開口了——
“幫你家小夥計看會店,抵碗茶錢。”
虞珵伸出手指彈了彈已經空了的茶碗,微微笑了笑緻意。
“咳,咳咳,咳咳咳……”
“您、您說什嘛?!”
老盧被口水嗆到了,他一大把年紀,開不得這種玩笑。
然而虞将軍卻是沒了下文,老盧心裡恨呐!
他暗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敢再直視将軍,無比悔恨他究竟是養了個什麼蠢貨玩意兒,一天天的就知道玩,什麼人都敢使喚了!
老盧想最後掙紮一下,于是呐呐地出了聲道:“您就别拿我老頭逗樂了——”
老盧想趕緊緩解下自己現下站也不是上前也不是的尴尬,然而話沒說完,他便見那罪魁禍首操着一臉心滿意足的表情蹦蹦跳跳地走進了茶樓。
“……”
莊冉一進屋便瞧見了老盧,他非常熱情地打了聲招呼:“盧叔你終于來了。”
說罷,他順着老盧的目光又轉頭看到了那早些時候被他壓來看店的公子,仿佛才想起有這麼回事:
“哦對,這位兄台,今日真是要多謝你了,改明兒我再請你喝碗茶——诶老盧你摁我頭幹什麼?”
虞珵不禁就笑了出來。
老盧沒等莊冉把話說完,他見到那毛孩子的瞬間氣焰當即就沖上了頭,火冒三丈地向他走去,一把摁住了那顆蠢貨頭顱。
老盧自己也把頭低了下去:“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将——”
虞珵見狀趕緊走出櫃台,他雙手托起老盧的肩:“大伯别見外,是我自己正閑的沒事兒幹要求的。”
把莊冉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兩人是上演哪一出啊?
莊冉也把頭擡起來了,他心裡直納悶了,然而還沒等他糾結出個所以然來,他便見老盧在被虞珵扶起來後受寵若驚,結果轉頭又不知憋了什麼氣,忍了又忍,最後徑直走向角落裡拿起了笤帚。
莊冉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兒,但莊冉知道那笤帚是沖着他來的。
“诶!”
莊冉當即閃身一躲!
老盧還不放過他——
“你個死王八犢子,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難為了老盧一把老骨頭了還要揮着笤帚,追着仍一臉懵、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挨打的臭崽子。
“你給我站住!”
倒是讓虞珵杵在那櫃台邊兒看了好一場熱鬧。
莊冉躲的間隙朝虞珵看了一眼,當即以為老盧是氣自己不招待客人自顧自地跑出去玩了,沒辦法,他決定先在笤帚下保下自己的狗命,便開脫道:
“我、我雖然外頭玩兒去了,可這位大哥忘帶了茶錢,是自願留下幫我看店的,有錯?”
“這位大哥”點頭:“嗯,沒錯。”
老盧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抵茶錢,我、我我看我把你抵給将軍還差不多。”
“什麼東西?”
莊冉腦子有點沒轉過來。
“将軍?”
莊冉一邊跑一邊自己又重複了一遍老盧剛剛話裡提到的某兩個字。
“!”
莊冉停下腳步。
“……什、什嘛?”莊冉最後弱弱地問了一句,“……你、你是說,那個這倆月來廬溪的那個征、征——”
莊冉實在說不出口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幹了多大的事兒。
“欸,痛!”
走神間,他終于被老盧的笤帚打到一記。
而虞珵全程就這麼站在一旁,手撐着腰間,笑看着這一場角逐戰。
莊冉最後實在躲得不耐煩了,情急之下他把心一橫,張望兩眼,咻的就竄到了虞珵身後:“将軍救我——”
其實莊冉本來還是很忐忑的,然而轉念一想,堂堂征北大将軍,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兒沒經曆過,應該也不至于跟他這種小鬼斤斤計較這種小事的。
于是乎,膽大包天的臭小鬼一雙手拽着虞珵衣袖,探出了半顆腦袋:“老盧你别打了,你就讓我回家吃上最後一頓再死吧。”
“你、你你——”
老盧瞳孔地震,舉着笤帚的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
莊冉覺得他這輩子都沒見過老毛把眼睛掙得那麼大,心下沒忍住笑了出來,又一喜——哪兒有他們說的那麼恐怖,将軍果然是個大好人,不會斤斤計較這種小事的。
不過莊冉小兄弟定論下得還是過早了,将軍大人确實不會斤斤計較這種小事,但現下閑出屁來的某人樂得看熱鬧——
虞珵抿嘴笑了笑,本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反手一拽,拎起莊冉的後衣領就把他扔了出去。
“喂——”
莊冉震驚地回頭看了一眼。
然而還不等他說什麼,就被老盧終于有落腳地方的笤帚給打到了。
“欸!痛——”
鬧劇結束,各回各家。
夜下,虞珵走在月光盈盈的青石闆上,往湖岸邊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虞珵朝那兒喊了聲:“大伯,你今日可把我坑的夠慘,怎麼沒曲還硬帶我去聽呢。”
老疤臉笑呵呵兩聲,手搖着槳,向近岸靠來:“老茶樓的小崽子,日日都要上演這一出雞飛狗跳。”
許是聽見了人聲兒,前邊一戶人家開開院牆的木門,走出一位丫頭,她兩手攏在嘴邊,沖水裡的老疤臉喊道:“大伯,我娘今日和茶館的紅姐一起包的餃子噴香,給你盛一碗放你家桌上了。”
“哎。”老疤臉應了聲。
虞珵便笑着點了點頭,同老疤臉作别後,他繼續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