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白色的校服外套鋪得淩亂,衛讓腦袋枕在手臂上,眼尾被校服鎖鍊壓出了一道深深淺淺的紅痕。
一隻手自然地垂在桌沿,另一隻手向後松松散散地抓着額前的碎發,露出了挺直的鼻梁和不厚不薄而輪廓鮮明的嘴唇。
夏日的陽光也無聲地偏愛這樣的少年,連一絲陰影也不允許在衛讓的臉上停留。
諸暨朝窗戶掃了一眼,果然,有好幾個女生正‘不經意’地從七班走廊上經過,‘不經意‘地看向衛讓。
桌子左上角擺着兩本大塊頭字典,一本牛津,一本柯林斯,嶄新得像從來沒有被翻開。
諸暨沒什麼表情地單手提起字典,一橫一豎将兩本字典規整地摞了起來,窗外的視線悶悶不樂地停在了字典前,再也不能寸進一步。
也許是察覺到熟悉的氣息,衛讓攏着碎發的手輕輕松開。
很快,在夏日明亮的光裡,兩人手背上突出的骨節虛虛地靠在了一起。
衛讓睡得更香,連唇角都彎出似有似無的弧度。
天氣太熱,蟬鳴聒噪,空調開到最大風力,教室裡還是此起彼伏的埋怨聲。
諸暨目光不輕不重,環視了一圈教室。
桌椅不是往前擠,就是往後擠,沒幾張桌子在應該的位置上待着,但教室裡沒有多出來的椅子,當然也沒有多出來的人。
溫熱沿着手腕一路向上,直達心髒,諸暨向外收了下手腕,剛一動,衛讓手指松松張開,一路摸索着向上,抓住了諸暨的手腕。
“向左一點,挂到和黑闆上邊緣平齊的挂鈎上。”霍蓉指揮着站在凳子上的關鎮挂旗子。
關鎮扭着身子看向霍蓉,問:“不會太高?”
順着聲音,諸暨看過去。
是青檸味。
微澀的青檸味籠罩在霍蓉周身,自動販賣機旁的青檸混合芒果的味道中的青檸味。
離上課還有三分鐘,陳琦大汗淋漓地回了教室。
“我去,熱死了,這老天爺是想把我烤成英俊潇灑的人幹?”陳琦看見諸暨手裡的流動紅旗,胡侃道:“學神啊,雖然我熱心,熱忱,熱得要冒煙,但我可不幫你送流動紅旗啊,就剛剛,十五分鐘,兩棟樓,”
諸暨:“不用。”
“行,你這份恩德我記下了。”陳琦下意識瞥向衛讓的手腕,忽地表情空白了,喃喃道:“衛讓說,誰要是在他睡着的時候碰他,他就——”
諸暨掃了一眼手腕,問:“就怎麼?”
想起他的經曆,深刻的同情頓時油然而生,陳琦安慰道:“學神,沒關系,我一定在衛讓面前幫你說說好話,我也知道,你們從小就認識,但是嘛,這夫妻之間也難免有摩擦,何況竹——”
下一瞬,陳琦的聲音戛然而止,差點一頭從凳子上栽下去。
諸暨将旗子挂到靠背,擡起手,用掌心動作很輕地拂過衛讓耳尖,一瞬,衛讓耳垂上透出了灼灼的紅色,紅得熱意盎然。
在諸暨冷淡的目光下,衛讓緩緩睜開了眼睛,手臂撐着桌面直起了身,神色不明地直直看向諸暨。
陳琦心髒提到了嗓子眼,就是這樣,衛讓這樣看了他兩秒後,起身拉了把凳子就走,接着整整一天把他當空氣。
沉默,沉默,空氣中無形地立着一根繃緊的琴弦,劍拔弩張的氛圍迅速張開。
眼看,就要一觸即發,陳琦深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勸和,就被眼前的一幕逼得把氣咕噜一聲咽了回去。
剛睡醒,衛讓連聲音都有點沙沙的啞。
“諸暨,這麼一會兒……”衛讓輕輕挑起了眉,挑釁一般地說:“就想我想得不行了?”
衛讓抓起諸暨的手腕,額頭慢吞吞地低下去,面無表情地抵住手下的手背,溫熱的呼吸拂在了諸暨的手尖,諸暨不閃也不避。
咚,陳琦摔到了地上。
衛讓磨蹭了一會兒,直到額頭涼了點,才放開諸暨坐起身。
諸暨看向陳琦,問:“就什麼?”
直到諸暨走出教室,陳琦才回過神。
陳琦抓着凳子爬起來,對着衛讓做了個咔嚓脖子的動作,難以置信道:“衛讓,你不是說你睡着的時候,誰碰你,誰就——”
衛讓把字典擺了回去,眼睑垂着,耳朵上的紅色緩緩地褪了下去。
一分後,衛讓伸了個懶腰,一臉習以為常地說:“他碰我不是挺正常?”
“正常?”陳琦酸溜溜道:“我們也認識一兩年拉,至于差别這麼大嗎?”
下一節是化學課。
衛讓靠着椅背,兩條腿交疊着,閑閑地搭在桌下的橫杠上,忽然,他擡起手,用手背輕輕掃過耳廓。
教室裡打鬧,聊天的嘈雜伴着窗外的蟬鳴還有烈日的灼意,倏地靠近了衛讓的耳朵,耳廓紅得要冒出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