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蟬微微颔首,而後關上院門,他轉身在門口,遙遙看向院内那僅有的一棵竹子,眸色動了動。
翌日,寒蟬破天荒喚人過來又種了幾棵竹子,不過這幾棵就不如他親手種的上心了,且與那棵竹子之間的距離泾渭分明。
“怎麼多了幾棵竹子?”小竹子困意綿綿,竹葉随風晃動。
“你不喜歡嗎?”寒蟬問,小竹子卻沒有回答他,隻是過了一會兒後有些惱怒地說新來的竹子都不搭理自己。
寒蟬笑了笑,有靈識的小竹子自然與沒有靈識的溝通不了,“等你化形了,我搭理你好不好?我不會讓小竹子寂寞的。”
如此,寒蟬與小竹子也算度過一段快樂的時光,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小竹子靈氣還不是很足,所以他經常陷入長眠。
寒蟬想讓小竹子結束漫長的打盹,可眼下……他擡頭瞧了瞧黑雲翻飛的天空。
天地萬物自有一套它的法則,而混沌初開的小竹子也避免不了法則籠罩,寒蟬插手了小竹子的以後,小竹子并非等待寒蟬灌溉靈力就走向了康莊大道,他還需要經曆雷劫。
可他還那麼小又怎麼能承受雷劫之刑呢?寒蟬啞然,縱然小竹子如今“不小”,他也舍不得對方遭受磨難。
小竹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的靈識仍舊在睡着。
寒蟬笑了下,他的指尖輕輕擦過竹身,再分開時,他為小竹子引渡了雷劫。
等天上烏雲散盡之時,寒蟬體内靈力亂竄,他無視門外的呼喊,先是用餘力把自身九成靈力盡數傳輸到小竹子身上,餘下一成隔開了小竹子與其他花草竹木之間的距離。
氣血耗盡之時,寒蟬恍惚看到小竹子睡得更沉了。
那麼多的靈力,無異于揠竹助長,寒蟬靠在小竹子身上,他的手搭在竹身,也不知道百年之後,他還能否有幸見到小竹子化形後的模樣。
搭在竹身上的手漸漸垂落到地上,連同寒蟬靠在竹上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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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一場,葉麾恍然間又看到小時候,他在小竹子面前奔跑嬉戲,似乎這樣就能讓那棵渴睡的小竹分一些精力在自己身上。
從他牙牙學語蹒跚學步時,小竹子便是他最常光顧的地方,家裡人隻當葉麾喜歡竹子,并沒有放在心上,後來葉麾再大了點時,面對他不問世事隻問竹的态度,曾帶他找心理醫生看過,可診斷卻并沒有什麼異常,如此葉麾家人也就歇了隔絕葉麾靠近竹林的心思。
隻是等葉麾十來歲那年,他忽然生了一場大病,渾渾噩噩間,嘴裡吐着“小竹子”“等等我,我會和你在一起的” 等一系列全然不似小孩能說出來的話。
葉麾爸媽有些害怕,最後聽從父輩建議,舉家遷出扶明公園的葉宅住處,這一走就是二十來年。
說來奇怪,自葉麾離開葉宅後,他的病莫名就好了,隻不過卻忘記了十歲之前的所有事情,連同他從小就挂在嘴邊的小竹子,葉家長輩當然不會主動告訴他這些離奇的事,因此即便回來打理舊宅,也是避開葉麾的。
直到前段時間,早已成年的葉麾在夢裡看到眼眸攝人心魄的少年被一個看不見面孔的男人摟在懷裡,夢裡他便出離憤怒,可卻隻能作旁觀者看完少年依偎在别人身上的情态。
夢醒後,葉麾塵封的記憶解開了一大半,他甚至等不及改天,立馬去父母家裡取了舊宅鑰匙,然後風塵仆仆又面若寒霜地趕回扶明公園裡的葉宅。
推開院門前他恍若隔世,總覺着他曾這樣做過許多次,而那棵擺腰随風過來的竹子,是他的舊識。
葉麾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态,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哪裡還有狐狸與書生、小竹與葉麾這類的故事呢?可他還是随着心意,告訴“迎客”的小竹子,“我回來了。”
他回來了,所以不管小竹子是竹子還是能變成人,都是他葉麾的竹或人。
至于旁的野男人,恕他不會手下留情。
葉麾戀竹嗎?戀。那、那個夢中的竹子少年呢?
葉麾想,假如小竹子能變成人最好了,如果變不了人,那他就在這裡守着吧。
經年古井無瀾的心髒,好像學會了敲響鼓聲,砰砰砰的擾的葉麾不能安靜地聽着小竹子發出的簌簌聲。
他擺桌于竹前,得到小竹子賭氣而來的竹子,那一刹那之間,葉麾想,他總能等到小竹子幻化成人的。
不是他的錯覺不是他的幻覺,倒像是他經年得來的執念,在某一刻終會因他的努力而成了真切的現實。
那一天不久于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