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堯青頓了一下，腦子裡完全想不出對方這個人問題的答案，因為他甚至不知道對方在問什麼。

什麼為什麼？是為什麼幫他敷冰袋，這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受的傷嗎？幫他不是應該的嗎？還是為什麼今天這幫村民會聚衆鬧事，可是那幫施工隊是他的人，應該早就在他趕來之前就告訴了他事情發生的緣由，何故再多問一嘴？又或者是在問他為什麼要告訴他繞路的原因？但是這早在當初談論這個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更何況，榮铮原本就打算繞路。

除此以外，他想不出對方還能問那些‘為什麼？’。

倒是他自己，有很多‘為什麼？’要問。

比如為什麼今天要幫自己，還受了傷；比如為什麼要将自己發過去的照片設置成了頭像；又比如為什麼決定繞路，隻為了減輕自己的工作。

他拿冰袋的手随着心跳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問了一句：“什麼為什麼？”

榮铮靠坐在桌子邊，何堯青就立在他面前，兩人距離很近。他能夠很清楚的看見對方睫毛，甚至想要數一數有多少根。

榮铮沒有回答對方的反問，隻是歪着頭，用另一隻手将他臉上的眼鏡摘了下來。

對方并沒有抓住眼鏡框，而是從何堯青鼻梁的中間輕輕将眼鏡取了下來。對方的手距離自己的眼睛很近，按照一般人來說，有東西距離自己眼睛很近的時候，下意識就會想要躲避。因為那裡是最脆弱的地方，也是潛意識裡要保護的地方。

但是何堯青隻是閉上了眼睛，任由對方的動作。接着他還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然後松開。何堯青睜開眼睛，低頭盯着手上的冰袋。

榮铮像是變魔法一樣掏出一個眼鏡盒，示意他打開看看。

何堯青頓時就将拿着冰袋的手伸了過去，榮铮笑笑，将對方手中的冰袋接過，放在桌子上。

意識到自己剛才幹了什麼的時候，何堯青甚至都來不及補救，手中就被對方塞進一個盒子。

何堯青雙手拿着盒子，擡頭看了榮铮一樣，對方正滿臉笑意的望着自己。

墨綠色的絲絨盒子被打開，露出一副玫瑰金的半框眼鏡。因為加上鏡片，少了一些通透感，但是也是極好看的。鏡片也很薄，他想到自己曾經配眼鏡，也不管什麼防藍光，多薄多厚，隻選最便宜的。他伸出手指輕輕地捏着鏡框，仿佛在捏什麼易碎的東西。

鏡腿被打開，何堯青試戴在臉上，發現竟然比自己以前那副眼鏡還要合适。眼前的事物更加清晰，他透過鏡片看到了榮铮的臉，那張無可挑剔的臉，在清晰的視角下也不遜色半分。

他急忙撇開視線：“還挺合适的，謝謝你。”

“禮尚往來而已，我也收到了你的禮物。”榮铮抱着雙臂，欣賞着自己的禮物在對方臉上很完美的感覺。

“啊？”何堯青這下摸不着頭腦了，他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還欠着對方的禮物。可是對方的話中卻表現出，自己已經将這份禮物送了出去。

自己送了什麼？！

榮铮将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晃了晃：“我已經換成了自己的頭像。”

頭像？！

何堯青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張星空的照片。他竟然将一張照片當做自己的禮物，而且收的還挺開心。何堯青覺得心中像是炸開什麼，焦黃枯萎的荒野頓時落下一粒火星，然後以瞬間燎原的形式燃燒起來。

他幾乎畢生的忍耐力，才将心中想問的壓下去。然後努力恢複正常的語氣，看似輕松地說道：“嗯，下次送你更好的。”

“好，這是你說的。”榮铮眉眼彎彎，看起來他為對方的一句空口白話，聽得很開心。

何堯青繼續拿起桌子上的冰袋敷在對方手上：“還是敷一下吧！至少能消腫。”

榮铮聽話的将手伸過去，歪着頭盯着他，另一隻手也沒說上來幫忙的意思。沒辦法，何堯青隻能自己一手托着他的手臂，一手抓着冰袋。

“趙大叔的兒子去年年底出了事情，欠了很多高利貸。我想他也是因為這個，才被人挑唆去鬧事的。”

榮铮皺起眉頭：“所以呢？”

何堯青意識到這像是在為行兇者求情，于是換個說法道：“我隻是在想，他雖然看上去鬧得最兇，但是感覺隻是被人推出來當槍使得。”

“你懷疑誰？”

“我還不能确定，這隻是我的猜想而已。”何堯青眼睛依舊沒有擡起來，倒是榮铮一直在盯着他。

“所以你到底是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榮铮問道。

何堯青這才意識到，剛才那句‘為什麼’問得到底是什麼。原來是問自己為什麼會選擇回到家鄉，當一個小小的村書記。他不知道對方了解自己多少，但是按照他以為的這些大老闆的習慣，肯定會将合作夥伴的個人資料全部看一遍。

如果是這樣，那些可以被查到的履曆，确實光鮮無比。無論是那一條，應該都不至于淪落在這裡。

他腦子轉了轉，說道：“我又不是一輩子都會待在這裡，這不是努力在想着升官嘛！”

何堯青的語氣帶着開玩笑的意味，聽起來更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