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男人捂着胸口,差點一口氣都沒提上來。他罵道:“老子當年為了給你攢學費,瘸着一條腿出去打工,人家不願意收我。我就厚着臉皮去白幹了三天,人家才願意給我一份活幹,我和别人幹同樣的活,就隻能拿别人一半的錢。你個狗娘養的,白眼狼。現在長大了反倒糟踐起我來了!!!要是沒有我,你還不知道什麼樣了!”
“現在你嫌棄我礙事了,想讓我死,讓我别給你惹事,你做夢!?”男人将腳邊的瓶子踢開,惡狠狠地說道:“老子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你不好好在京城待着,賺錢帶我享福。跑到這地方來當什麼清官,我當年瞎了我的眼供你讀書。”
說完,他往地上使勁啐了一口吐沫。白色泡沫狀的痰在濕地上彌漫開來,肮髒又惡心。男人像是瘋了一樣,不斷地咒罵着眼前的人。仿佛對方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十惡不赦的仇人。
何堯青面無表情的看對方發洩完,冷漠的審視着眼前的人。
他将那瓶裝着足夠殺人的農藥撿了起來,男人被他的動作吓到,以為自己剛才的話刺激到了他,現在要對自己做些什麼。害怕的連連後退,一條腿使不上力氣,隻能用手肘撐着腰,另一條腿踩着地摩擦着地面後退着。
“你TM的,你個小兔崽子,你要幹嘛!!!老子生你養你,你敢做出這種喪良心的事情!”
何堯青居高臨下的凝視對方,這個本該是最親的人,現在卻說着最惡毒的話來攻擊自己的兒子。男人身材纖細瘦長,露出曬得黝黑的小腿和手臂,一雙大手上的滿是老繭。頭發像是灰白色的稻草堆,亂糟糟的。粗糙的臉上飽經風霜,眼皮上的褶皺很多,眼睛很大,嘴唇很厚的翹起來。
很多時候,何堯青都覺得自己和這個男人一點兒都不像。小時候的他長得白淨,一張小嘴紅嘟嘟水汪汪的,像個女孩兒。那個時候很多人喊他雜種,說他不是這家的兒子。他沒辦法訴苦,也不能回家求助。因為他的母親是個不清醒的,父親瘸了一條腿性格也很乖戾。容不得别人反駁一句,不然動辄就是打罵。
他也懷疑過對方是不是自己的親爹,但是看到那雙狹長的眼睛,他又覺得自己應該隻是遺傳母親比較多。
對于這個父親,他不知道該做如何的感受。小時候的打罵是真,做出的那些事情也是真,但是辛苦供養自己上學也沒有摻假。
不願愛,也恨不起。
隻能懸在半空中,靠着那叫做血緣的一絲細線懸吊着。
他用很輕的聲音歎了一口氣,将瓶子放在牆角處的菜籃子裡。男人眼中的驚恐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恨意。
“爸,地上涼,起來吧!”看似是商量的語氣,但是說出這句話時的眼神是冰冷的。何堯青彎下腰,用一種不可抗拒的力氣将男人的手臂抓起,提了起來。
兩人離得近了,男人吞咽了一下口水。他剛才是虛張聲勢,隻是為了昨晚對方的警告而心生不滿,希望通過一哭二鬧三上吊來逼迫對方妥協。但是他也知道,這個兒子的心有多硬。自己得知兒子沒在大城市留下來,反倒去了村裡當村幹部。他就自己摸索着路去何堯青學校鬧了一次,讓他丢了很大的人。就這也沒能挽回對方要下鄉當扶貧幹部的決定。
到現在已經有兩三年的時間,何堯青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很少回家。但衣食穿住倒是沒缺了自己,隻是想去大城市的願望落了空,他每回想起來都要鬧一鬧,
更何況,上次在學校裡,他還看到自己的兒子和......
這是他抵死都不會說出口的事情,隻能平白受着煎熬。
坐回到椅子上,何堯青看着家裡的東西都被他砸得稀爛,便卷起袖子慢裡斯條的收拾起來。
“我本來不想說的,你要是想要搞死我,我就把你得的病告訴全村人,讓你也活不下去!”男人一隻手搭在自己瘸的那條腿上,不停地前後摩挲着。
何堯青此時剛把地上摔碎的大塊碗碟碎片撿了起來,就聽見對方威脅的話語。他将東西扔進用乳膠漆桶改造成的垃圾桶裡,又拿起牆根處放着的掃把。
“你現在就可以告訴别人。”何堯青回頭,看着咬牙切齒的男人。“看看是誰覺得丢人。”
男人開始喘着粗氣,胸膛不可遏止的上下起伏,他枯槁如朽木的手臂顫顫巍巍的舉起來,指着何堯青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爸,你有什麼不甘心了,你要是不作妖,我會好好贍養你的。”何堯青彎着腰開始掃地,将地面上的塵埃雜質一卷而盡的都收攏到那把破掃帚下,聚成一座小小山坳。
“你...你...你的病去給我治,你這要讓咱們何家斷子絕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