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銘川收到了一封意料之中的請函。
“來,宋大人,這邊請!”
畫舫上,王總督笑得志得意滿,引着宋銘川往最大的包間處走,“這艘畫舫叫珠翠舫,正是招待像您這般貴客用的,宋大人難得應一回邀,王某自然要招待好!”
“多謝王總督美意。”宋銘川折扇輕搖,跟着王總督穿過長廊,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天色。
這幾日他在外流連紅塵場,又順坡下驢來了畫舫,磨了也快小半個月,終于勾得王總督下了手,這王總督的心思如果他沒猜錯,這畫舫上想必就是——
絲弦之聲淩淩,人還未到門口,一股香氣便不由分說纏繞着人要進入溫柔鄉,幾名極俏麗的女子婷婷立在中央,為首那位帶着面紗看不清模樣,眉心點痣,眼波流轉。
“宋大人,”王總督眼神極有深意,“這些可都是紅钿坊的佳人,您瞧瞧眉心點痣的那位,乃是江南第一花魁采盈,平日極少現身,是甯老特地請來的。”
果然。
宋銘川垂眸,敷衍地笑了笑。
逢場作戲一事本無所謂,他在現代并非沒有營業過,但……
宋銘川已有幾日未再見到裴晏。
從那日午後驚鴻一瞥窺見裴晏所想,宋銘川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之後就刻意地避開了與裴晏見面,他真按照之前掌櫃說的時間調整了出行,效果還頗豐。
然而或許是幾日沒有見到人,如今對上面前這個據說是江南第一的花魁千嬌百媚的模樣,來不及去欣賞半點,第一反應竟然是裴晏那雙眼睛。
……也不知道這幾日躲着他,會不會又惹得裴晏生氣。
一想到“裴晏”二字,宋銘川的心口便是狠狠一跳,他當機立斷把思緒從腦海中極快地清理幹淨,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總督,“原來王總督說的招待,是指這個招待。”
“可不止呢!宋大人您且聽幾支曲解解悶,後頭還有,”王總督沒看出他的不耐,隻見宋銘川沒有出言拒絕,便覺得有戲,心下暗喜便讓采盈上前,“采盈,還不快給大人倒酒!”
采盈上前兩步,如水般的眼眸與身子便靠來想給他倒酒,宋銘川不動聲色地往後避開她的投懷送抱,輕笑一聲,“多謝,我自己來。”
“宋大人果然憐香惜玉,不若再來聽聽陵州曲?”王總督笑呵呵地拍拍手,一行舞姬款款而入,脂粉氣息帶着酒香湧入,樂師得了令開始彈奏,江南綿軟的小調随着琵琶撥弄,蕩人心弦。
那名叫采盈的花魁就這麼頂着所有人的目光坐到宋銘川身邊,瞧着他慢慢揭下面紗,對他翩然一笑。
宋銘川一時驚異。
因為面紗下花魁的年紀顯然不大,還是名少女,而更驚訝的是這少女的鼻梁高挺,顴骨也很高,眼睛雖然是漢人的棕黑,但面紗之下的臉竟然是異國的相貌,就如同裴晏般。
這姑娘竟然也是混血兒!
“宋大人,采盈來頭可不一般,是南洋某個小國的貴族姑娘,家道中落後随出海的船流落到江南,如今可是有名的紅人兒,”王總督見他驚訝,極有眼力見地插話,“宋大人若是感興趣,不妨和采盈多聊聊!”
“好。”
宋銘川恍然回神,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既然采盈姑娘如此來頭,宋某先敬姑娘一杯。”
采盈目光婉轉,頗有深意地落在他收回的手上,喝了酒。
這席間自然是熱鬧非凡,在熱鬧的間隙間,采盈突然湊近來,幾乎要貼到宋銘川耳朵。
他輕輕一側頭避開,就聽到采盈的笑聲與呼吸的熱氣。
“大人可是已經成了親?”
宋銘川輕笑一聲,回頭看她,“沒有。采盈姑娘為何這麼問?”
“因為大人連手臂也不讓我挽,好生小氣,若不是天生愛潔,那必然是家中有老虎咯!”采盈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老虎倒沒有,但狼崽有一隻。
若叫裴晏瞧見如今這景象……
他想到那場景,頓時有些頭疼,采盈瞧見他神情便抑揚頓挫地“哦”了一聲,眨眨眼,“那我明白了,大人必然是有心上人了。”
她年歲不大,分明還隻是個少女,但卻像個風月老手般開人玩笑,宋銘川原本郁悶不堪的情緒被她扯回來幾分,“何以見得?”
“因為大人的注意力一點也沒有分給我呀,”采盈用指尖在空中畫了個圈圈,“您瞧,這艘畫舫中的男子,除了您以外,還有誰這麼光明正大地無視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