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差辦事,必先下旨,陵州城早已接到消息,總督親自率衆官員接風,隻見浩浩蕩蕩車隊而來,待到最前方羽林軍排開,幾名太監彎腰垂首侍立,而這位四皇子也終于露出面目。
因着當朝接了旨意南下,又是出官差,朝中皇便要穿朝服,四皇子本身身姿挺拔,朝服制式在身上越襯得人身形如松竹,陽光照射在衣角滾邊,折射出金線光芒。
如今便窺得三分天家威嚴。
這位四皇子自車隊之中緩步而行,衆内侍恭敬而立,如此氣勢,竟叫江南官員一時幾乎忘了說話。
最終還是總督反應極快,笑呵呵上前行禮,“問四皇子殿下安好,在下江南總督王忠,特來給諸位接風洗塵。”
這位四殿下便微微一笑。
他不笑時眉眼冷淡,有些生人勿近的鋒利,但輕輕一笑,卻又如春風拂面,“有勞王總督,我等奉陛下旨意來此辦差,還望總督多擔待。”
“哪裡哪裡,”王忠搓搓手,“殿下且放心,此次辦差若有需要,我等必鼎力而為,幾位,請!”
“王總督且稍待。”裴晏卻此時出聲,“還有一人要與我等同行。”
還有誰?
王忠有些疑惑地站住腳,卻見龔尚書身旁有一人轉出,飄逸俊秀,顧盼之間神采飛揚,自帶風流。
“這位是我的老師,”裴晏回頭望着那道臨風而立的挺拔身影,眉眼含笑,“亦與我來了江南,多有叨擾,還望見諒。”
當今四殿下隻有一位禦口親批的“老師”,名喚宋銘川,據說他親手将四殿下帶大,二人關系甚笃。
看起來的确關系匪淺,能讓四皇子和顔悅色當衆叫人等待。
王忠不由審慎看了幾眼這位四皇子的老師。
——長得倒是非常好看,但應當不是負責查案的,倒是不知道這位深淺。
江南風景與京城幾乎是兩個天地,王忠更是将地點精心安排在了最大的臨風酒樓,絲弦之聲婉轉,旁邊便是湖泊,風景醉人。
既然是接風宴,那必然少不了安排歌舞,一時間場中滿是莺聲燕語,更有俏麗少女前來斟酒,眼波流轉。
四皇子殿下言有官差在身并飲酒,有幾位美人想靠近,被他淡淡一瞥,忙知情識趣地退下,汪太監處則滿是美酒和美人,到了龔尚書處時,龔尚書卻是冷淡一揮手,酒與美人全然硬邦邦地拒絕了,至于宋大人,他似乎是挑揀了一番,選了個模樣最标志的給他倒酒。
王總督在觀察着。
汪太監與龔尚書雖然對面而坐,但彼此好像關系很不好,誰也不看誰。
四皇子坐上首,其餘人坐下席,開席後目光不放在他身上,反倒……嗯?
王總督跟着他的表情一看,這位四皇子不知為何目光時不時落在他那位老師……和旁邊的美人身上,看一眼又若無其事收回,接着又看一眼。
這種看法他也沒怎麼遮掩,但表情又不像見色起意,反而透露出一種不悅。
這又是怎麼回事?早知道把宋大人坐席往前挪點好了。
王總督一邊疑惑着,一邊開席敬酒。
裴晏不喝酒,隻用茶杯輕輕碰了碰,在座也沒誰敢勸他酒,各自笑着坐下了。
開了席,自然就要談事,王總督便主動提起了貪腐案。
“各位大人遠到而來,還請聽下官彙報,本來是尋常的貪腐案,下官也沒料到,竟然出了這樣的差錯。”
龔尚書:“還請王總督細講。”
“是這樣,我們陵州臨海,海上貿易十分發達,常與外國經商,運來貨物後定價再銷往京城,這位如今關在牢裡的張巡撫便是海商總舵的主管,每次海上有貨來,他便擡高一厘的價格,将這一分當做自己的抽成,幾年下來竟然累計百萬白銀之多,我等雖然發覺了他的罪證,但他卻将賬本藏匿,那銀子也找不到下落,隻能扣住人了。”
“可有證人?”
“有的,張家下人三名,均說曾見主子做出内賬,與平日我們看到的賬本不同,還有張巡撫同僚也曾有供述。”
“照你這麼說,”汪仁哼笑一聲,“這案子倒不必查,處處都明了了?”
“倒也不是,”王總督汗顔,“不過事實倒很确鑿,隻要找到賬本與銀子,問題定然就能迎刃而解。”
“那劉尚書呢?”龔尚書問道,“以劉尚書之能,早該查出江南諸事,但他如今人又在何處?”
“這……我等也不知,”王總督賠笑道,“劉尚書确實查出了案子,與我等所說是一樣的,他本來便要回京複命,不知為何回京路上遇到山匪,陵州這邊已派了官兵去救,但目前還是下落不明。”
——好大膽子。
宋銘川沖身邊暗送秋波的女子一笑,把對方臉笑得通紅,再移開目光不動聲色地輕抿一口酒。
能如此颠倒黑白,看來王總督已然将罪證滅得七七八八,隻要劉尚書一死,就是死無對證。
龔尚書哼了一聲,“到底如何,還是要我等查過再說。”
王總督連忙笑到,“自然,自然,待飯後我便送各位回去,住處已安排下了,您幾位是要……”
龔尚書先開了口:“我要你們近些年來的賬本,關于海商的,還有張巡撫往日在何處做事,一并待我過去。”
王總督又轉向裴晏,但四皇子沒說話,汪仁倒是扯着細細的嗓子先開了口,“咱家就不勞總督操心了,陛下有令,咱家自有去處。”
“我資曆尚淺,給諸位大人打打下手便是,”最後裴晏開口,“既然幾位都已有了安排,那我便去問一問張巡撫吧,他人可還在牢中?”
“在的。”王總督恭恭敬敬回答,眼神跳到宋銘川處,又不知該不該問問這位。
“總督倒不必問我,”宋銘川未語先笑,“我不是皇差,隻是奉旨下了江南湊個人數罷了,幾位大人操心正經事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