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松子的雙腳牢牢黏在台階下邊,隻有眼神宛如兩道長線,正在拐彎抹角地往裡探,“我隻是來看看,還有什麼我沒帶走的東西。”
“……沒了,”王富貴委婉地說,“屋子裡跟你沾點邊的東西,這兩日都讓你找着由頭一點點搜走了。”
松子臉一下紅:“我知道的!”
王富貴歎了口氣,“還不和好嗎?”
松子往院子裡看了一眼,試探性地問:“是他準備要跟我道歉了嗎?”
“???”王富貴沉默片刻,“沒有。”
松子憤怒地離開了。
…………
結束把脈後,大夫在屏風裡淨手。
“這不長得挺好的,痂都掉了,再過兩個月就能自行恢複,非要上趕着找藥喝。”
淅淅瀝瀝的水聲裡。
景曆系上腰帶,“你平時也對患者的需求這樣過度關心嗎?閉上嘴,寫你的藥方子就行了。”
裡面的大夫笑了一下,拐出屏風,這大夫乍看眉眼挺标緻,細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甚至有點不修邊幅,挎着個松松垮垮的大布兜,一副看似潇灑地雲遊四海,實則凄慘地到處化緣的樣。
跟景曆擺在一起的時候,就是一尊門神和一捧雜草嘛。
“都說了靜養就行,你在這急什麼呢?”雜草說。
這狗尾巴草這樣不識擡舉,景曆卻也沒有要刁難他的意思,似乎挺熟了,彼此都知道對方是個什麼狗玩意,景曆很直白地說,“我要用。”
這話可真有意思。
雜草大夫:“喲,是誰啊。”
景曆:“?”
雜草大夫:“你們這種臭哄哄的破寨子裡不會還藏美人吧?哪來的?搶的?偷的?養的?石頭裡蹦出來的?什麼時候的事,你每個月在他媽的信上寫什麼火铳糧船的破爛玩意呢,這種好事倒瞞着我?”
景曆閉了閉眼:“景赫。”
在娘胎裡怎麼沒弄死他呢。
景赫笑了笑,沒怵,挺沒皮沒臉的:“嫂子在哪,我要見見。”
“沒嫂子,你他媽消停點,”景曆轉了一下刀把,煩了,“能不能治,不能就滾下山去。”
“不是,”景赫躲了一下,“不是我不治,是你這也沒多大什麼毛病,頂多是個氣血淤滞,外傷早好透了,連疤都淺了,ying不起來多半就是心裡頭有毛病。诶诶啊操!别敲我啊……停停停!你若非急的話,我給你支個法子。”
他又笑了下,言簡意赅倆字:“用藥。”
景曆是看到他那個萬年不變的欠敲笑容之後,才領悟到他說的藥是什麼。
吃藥?
吃藥?!
吃藥???!!!
老子一個怼天嗆地的土匪,要靠吃藥去對付一個小秃驢?這他媽還有天理嗎?
“你走吧。”景曆冷漠地拒絕了。
“别啊,”景赫湊上來,從大布兜裡掏出一丸黑漆漆的藥,“七八十的老頭兒我都能讓他們枯木逢春重新支棱,男人嘛,誰沒點難言之隐了,就當作是助興又有什麼了不得的。試試,啊,試試。”
景曆起身了,景赫跟着他喋喋不休。
“這東西可是猛啊,保準不管是身經百戰的還是冷若冰霜的,都能給他弄得服服帖帖,就是别吃多了,吃多了嘛……”
猛。
弄得服服帖帖。
景曆停住腳步。
叭一下,鞋尖踢到腳後跟,景赫擡頭,看到他哥冷着臉問,“吃多了能怎麼?”
景赫眨了下眼:“藥嘛,吃多了就不容易聽話了。不過,吃得正好有正好的玩法,吃多了也有吃多了的浪樣,看你怎麼玩兒。”
景曆沒吭聲,把藥丸收進袖管裡,表示笑納了。
所以還是需要的吧,看起來不苟言笑,總要在他面前架起父兄派頭的哥哥,一直以來的堅硬殼子好像裂了條隙呢。
不舉。景赫簡直要捶胸大笑。
“哥,說說,我嫂子什麼樣?”
景曆想起個東西,從櫃子上抽出個盒子,裡邊是把火铳,他把盒子抛給景赫,說,“你小時候學的鳥語?說幾遍了,别他媽亂叫。”
“臊什麼啊,說說,是不是小家碧玉長發飄飄?”
“不是,秃的。”
“哈哈……真逗,”景赫對火铳沒什麼興趣,“那就性格挺好吧,溫溫柔柔弱柳扶風?”
“弱柳扶風?”景曆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你腦袋缺不缺個瓢?缺的話可以讓他給你開一個。”
“喲,行啊哥,那就是英姿飒爽那類的了,那你這藥就得用足了,最好用鹿血做引,保你快活。”
“……”景曆的殺心都要按不住了,“他不是什麼小家碧玉也不是英姿飒爽女将軍,他就一狗膽包天的蠢貨,我也不想同他快活,我嫌他又煩又纏人,想快點打發了他落個清閑,就當養了個小玩意,總不能讓這小玩意踩我頭上蹦吧。行了,你聽明白了?聽明白了拿着東西滾吧。”
“咚!”
是什麼東西砸在門上的聲音。
情緒忽然激動的哥哥和目瞪口呆的弟弟都轉過了頭。
景曆緩一口氣,恢複了狗模狗樣的正經面色,拉開門。
風抽着地面,雪沫子撲面而來,院裡沒别人,隻剩下一個王富貴站在門口,看向松子氣急敗壞離開的方向,無奈地歎了口氣,撿起一兜溫熱的松果,朝口不擇言的大哥聳肩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