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曆反應快,眯起眼睛,“你幹嘛呢?不是準備偷我糧食吧?”
“沒有!”松子臉唰地白了,“沒偷!”
“那你手上拿的什麼?”景曆咄咄逼人,一副抓到你馬腳的樣子,猛然往前邁了一步,反手關掉糧倉門。
拿的什麼?那是一枚圓筒狀,兩指粗細的“鑰匙”,老王管事落草為寇之前,是個鎖匠,兼任摘星,對各種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鎖情有獨鐘,因此這糧倉裡每架櫃格都配有一把鎖,松子拿的就是其中一把。
他将鑰匙往袖裡一塞,“鑰匙,”說完這倆字,緊趕着反問景曆,“你來做什麼?找王哥?”
“ 王哥?叫那麼親熱,怎麼,他跟你很熟?你知道他什麼輩分?”景曆諷刺地說,“他能當你爺了。”
“……”
傻樣。
景曆不吝慷慨指點他:“叫大爺。”
“…………”松子無語,“我聽說王……大爺,就比你大幾歲,那我管你叫二大爺麼。”
“?”景曆翹着二郎腿,往松子的躺椅上一靠,他抓的重點很奇怪,“你怎麼知道我的歲數,你跟人打聽我了?”
“随口聽的。”
松子應得太快,導緻景曆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眼,松子梗着脖子堅持了一會兒,心虛地撇開。
景曆就勾了個笑,放松地把手臂架腦袋後邊,挺舒坦,在逐漸沉寂下來的氣氛裡問他,“聽人講,你跟汪大發起了沖突?”
松子一下子警覺起來了,看他,“我可沒有把他怎麼樣,都是他先惦記歪門邪道,要壞了糧倉的規矩的。”
好吧,這鍋甩得夠利索的。
這道德高點也踩得夠快的。
景曆不為所動:“寨子裡但凡起了沖突的,生死毋論全部廢掉手腳筋丢下山,你知不知道?”
嗯?還有這事兒?
景曆繼續威脅:“也就是老王拉得快,你們這兩下子能圓過去,夠不上尋釁滋事,否則你這會兒就扒了皮挂在樹上了。”
松子确實挺震驚,“你們是土匪,不打架還算土匪嗎?”
“打什麼?”景曆氣笑了,“你當是小孩過家家?滿打滿算,土匪寨裡就起過三次沖突,每次都不少于百人被攪進混亂裡,還傷損過半,像你這樣的,一刻鐘不到就成肉幹了。”
松子被唬住了,“可我沒,沒惹事啊。”
油鹽不進的蠢和尚。
景曆想,這和尚是不是在廟裡混得挺差的,沒有人給他撐腰,導緻遇到事兒先扛,扛不過了甩鍋,甩不脫了再裝傻。所以之前他其實猜錯了吧,小和尚可能不是習慣單打獨鬥,是習慣了,是沒招兒了。
啧,都這樣了,還不纏着他,求着他,哭着鬧着要他給撐腰,還在這跟個炸毛的闆栗一樣幹嘛呢?
明明前段時間還日日在山頂守着,那不是在等着他回來嗎,傳說裡的望夫石啊。現在他人都回來了,擺什麼架子。
這和尚。也就看起來老實,實際上又懶又饞又谄媚,還時不時地長出一點很冒犯人的稀碎自尊,他可不能讓蠢和尚把自己跟他那種見不得光的關系捅出去。
于是景曆把腿放下來,坐起,手掌随意搭着大腿,語氣有點緩和,“這兩日不好過?”
聽到這話,松子變得很沮喪,“嗯。”
景曆點了兩下膝蓋,“挨欺負了?”
松子聲音更低了:“挨欺負。”
啧,那排撲棱扇的睫毛,那垂下的眼皮子,那突然憂郁起來的氣質,這不就對了嗎?
景曆盯着看了會兒,側點了下腦袋,“那跟我走吧。”
他走到門口,才發現身邊沒人,回頭一看,和尚呆在原地,竟然沒有拔起腿飛奔上來。
“不了。”松子說。
今日點完糧食,他還惦記着在老王大爺那混兩口窩頭吃。
“……”
“哦,”景曆面不改色,改推門為踹,在砰的一下巨響聲中,頭也不回地出了門,丢下一句,“随便你。”
炸藥桶。
松子默默地掏出糧倉鑰匙,放回原處。
被這莫名其妙的一打岔,他是不敢再打糧倉的主意了。
就在他準備鎖門走的時候,打眼看見王富貴從廊子下走過來,松子舉起了手要跟他的便宜哥打招呼,王富貴卻好像根本沒有看到松子,跟在景曆身邊谄媚地笑。
“景哥,今日廚房打了隻野的,一半紅燒,一半炙肉,就着醬黃瓜如何?還有點兒蒸魚呢,也是今早河上鑿洞拉的網,過了一個秋,這魚都肥啊,酸菜餡兒的包子都有仨……”
一個土匪,吃飯犯得着報菜名兒嗎?您哪位啊,禦膳房王大公公?
景曆沒搭理他。
也沒搭理身後慢吞吞跟上來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