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萬物複蘇,蟲蛇鼠之類的逐漸活躍,醫藥館每日都要燃燒幹艾葉,陽光透過洞開的大門照在青黑色的磚石上,何四的影子動了動,他擡頭看向對面的蔡婆子,一字一句道:“我早已過了以為哭着求人便能得到善待的年歲了。”
十三歲的何四放在曹茵上一世,隻是個初中生,放在陳朝,已是可以出去做工賺銀錢的年歲。
“你!”蔡婆子氣得擡指指着何四。
這時候,曹茵的身影出現在青磚石上,“怎麼了?”
何四放下手中的藥杵,幾步上前接過藥箱放到診療區,蔡婆子氣不過的跟曹茵告狀:“娘子,何四對我愛答不理,想何三還在時,何四可不是這樣!”
“哦?”曹茵去到木架旁,用盆裡的水清潔手,隻不過指尖才接觸到水,眉頭一皺,太涼了,但她懶得去舀熱水,“怎麼說?”
手指才浸入水中,何四過來端着盆往後院走,“娘子,竈上有熱水,我去打。”
“何四以前多勤快啊,那柴都不用開口,他就劈好整齊碼放好,見事做事,都不用催,現如今,老婆子我就問他這些藥材能做什麼用,問三句能回答一句算是不錯了!”蔡婆子跟找到宣洩口一般,将憋在心裡好幾日的話語吐露出來。
曹茵并沒有回答。就見何四端着冒着白煙的熱水進來,“娘子用。”
她指尖觸及到溫熱的水溫,那股子溫暖從指尖蔓延到四肢,這時節,哪怕天氣漸暖,卻還是帶了絲涼意。
她覺得何四挺好,起碼比蔡婆子更有眼力!
蔡婆子心中暗罵一句‘馬屁精’,“娘子,崔娘子她們煮了些糖水,我給娘子留了一些,這就去熱了端來給娘子嘗嘗。”
她被賣去牙行之前隻是名村婦,平日裡喝水都是喝的井水,哪裡知道煮糖水,這段時日崔娘子的仆從們借用醫藥館做了好吃的,會給曹娘子留一份。
洗淨手,喝着溫熱的糖水,曹茵靠坐在椅子上,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不得不說崔娘子這仆從庖膳的水平比她随手買的仆婦好的不止一星半點。她實名羨慕。
“娘子,三七粉我已經處理好了,草烏也已經晾曬在後院了……”何四站在一旁,變聲期少年特有的嗓音。
曹茵邊聽邊點頭,還好,三人中有一個好用的,希望顧安沒看錯!
想到顧安就不禁想到今日在都尉府見到的熟悉身影。崔德跟肖志一同消失了,這次出現在都尉府,隻他一人還是倆呢?
想着這些,原本好喝的糖水也不美味了,要不是在雲洲時崔德對她的幫助不少,她也懶得操心他的事,而且,就怕崔德出了什麼事,她跟顧安也摘不幹淨。
不過,今日瞧見崔德出現在都尉府後,曹茵不由慶幸,好在沒把家裡找出來的東西交給都尉大人。她
“你去幾家牙行一趟,就說我這邊要賣藥材了,讓他們明日午後來醫藥館商談。”她這趟去都尉府,周夫人話裡話外都拿着這趟去峽靖郡的藥材為由,讓她盡心治療,說實話,都尉夫人打賞爽快,她是個俗人,不會跟錢過不去,能治的她盡力治,但她是人不是神。
所以原本想着售賣成藥多賺點的她意識到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既然這麼多人都盯着她後院的藥材,她就賣了吧。
大不了,後續常大哥再去峽靖郡一趟?!然後那一批貨做成藥售賣。
“好。”想着閑聊了幾句的崔郎君,曹茵喝完糖水,起身去後院敲響了崔娘子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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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草場
夜幕降臨,寒冷的風呼呼作響,羊圈裡,卷毛羊或站或坐“咩咩”直叫,棚子裡這麼多牲畜,空氣裡充斥着濃郁的羊騷味,不過羊圈最裡面那面牆的幾個奴隸并沒覺得這味道有什麼難聞的,正縮在角落說話。
一個身上好幾個補丁的卷發男子問另一個紮着小辮的漢子道:“那日松,你這藥真是從那逃走的陳朝漢子手裡弄來的?”
小辮漢子點頭:“這還有的假。”說着,卷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鞭痕,“你瞧瞧,這是前日被鞭打的傷,我塗抹藥後,都結痂了。”
“還真是!”大家都湊上前來細看。
今日無雲層遮擋,清淩淩的月光透過木棚縫隙照在那伸出的胳膊上,新傷壓在舊傷上,原本皮開肉綻的位置上塗抹了深色藥膏,藥膏之下的傷處沒那麼紅腫猙獰。
“這藥不便宜吧。”有人羨慕道。
奴隸被打罵是日日都會發生的事,傷輕點也就挺過去了,傷重點的話,命都可能沒了,除了自己在意自己的死活外,主人家并不在意,沒奴隸了就去别的部落搶,去陳朝搶。
小辮漢子搖頭:“他現在就住在草甸子後面那片,我給他弄了不少枯草和枯枝,我見别的部落有人跟他換治拉肚子的藥,他那還有不少陳朝的貨……”這些他們也沒覺得不對,當初王三武在春日草場做奴隸時就說他是陳朝行商,他們當時迷路了,其他兄弟都跑了,剩下他實在不願跑,才成了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