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茵扶起癱坐在地上的三花嬸子,她對嬸子還有印象。上回她去救齊老三媳婦時,這位嬸子有來幫忙。
醫藥鋪的門檻沒卸下來,闆車被擋在了門外,推車的男子焦急地朝裡面張望。曹茵将三花嬸子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邊卸門檻邊問:“這是什麼情況?”
“生娃難産了。”坐在椅子上的三花嬸子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聲音裡的疲憊明顯:“從子時開始肚子疼,到現在還沒生出來。穩婆來了,但還是沒用。”
“穩婆呢?”曹茵一聽有穩婆的事,卻沒見到穩婆在。
“在後面呢,我們跑得急,先過來了。”漢子擡起胳膊擦汗,闆車靠在他身上。
曹茵瞧了眼躺在闆車上臉色慘白的婦人,出氣多進氣少,指着診療區的床,“把人抱上去。”說着,她去角落将木闆卡在凹槽裡。
也不知道她是什麼運氣,來到黑水城是跟不孕不育和難産杠上了。
舒娘擦着手掀簾進來,接過曹茵手上的木闆幫忙插上,曹茵把床圍的簾子拉上,掀開棉被,邊看情況邊說:“快去接穩婆來,不然沒法救治。”
那漢子推着車又跑了出去。舒娘插好木闆後去廚房燒熱水。曹茵拍醒産婦詢問情況,但産婦也不知道是脫力了還是别的,有一句沒一句的,聽得三花嬸子都着急了。好在穩婆來的及時,曹茵問明情況,“攔着門别讓閑雜人等進來。”說着,她又朝廚房那邊喊道:“舒娘姐,做份紅糖雞蛋,産婦需補充體力。”
隐約聽到竈房那邊的回應聲,曹茵蹙着眉,低頭檢查産婦的情況。
産婦明顯已脫力,羊水也破了,再不生出來,孩子要憋死了。
雖然心裡着急,但曹茵面上卻表現得淡定自若。她安排那漢子守在診療區的門口,“你守在這裡,不許别人進來。”又對三花嬸子說:“嬸子這會兒有力氣嗎?我需要你幫忙。”至于穩婆,無需她說什麼,很自然地走到床前。
曹茵從藥箱裡取出酒葫蘆,這裡面裝的是上次在都尉府用過的燒刀子。她治好了小少爺,周夫人賞給她兩壇,她用酒葫蘆分裝好,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用上了。她先用熱水洗淨雙手,又用酒擦拭雙手後,給産婦做檢查。
産道才開到三指,遠遠不夠。孕婦這會兒雖被她喊醒了,但檢查時又暈了過去。曹茵打開藥箱,拿出裝野參片的竹筒,朝外面喊道:“産婦如今昏迷不醒,脫力得很厲害。我需要給她用上好的野參片救命,但這野參片需要八兩銀子一片。産婦家人可同意我給她用野參片?”
黑水城好些人家一年都賺不到八兩銀子,一片野參卻要八兩銀子。三花嬸子聽到這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朝門外的漢子看去。那漢子卻沒想就點頭同意:“同意!不過曹娘子,我身上沒那麼多銀子,需要等一會兒回家拿。”他在城裡的車馬行做事,一月隻有三百文的工錢。八兩銀子的藥,他兩年多不吃不喝才能賺來,但這錢能救媳婦的命,他怎麼都願意給。
曹茵點頭,正要拿出野參塞進産婦嘴裡時,一名婆子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對着漢子就是一頓巴掌:“救救救,你有銀子嗎?就說救!這醫藥館才開多久,你都不知道深淺,聽人說了嘴就往這裡送。誰家一片藥就要八兩銀子?這哪裡是吃藥,這簡直就是吃我們的血啊!”
曹茵聞言,拿着野參片的手放下,闆着臉擡高音量道:“人是你們送來的,要是不願意我施救,趁早帶回去!”
三花嬸子見曹娘子要收手,心慌道:“曹娘子,你可不能不救我家外甥女啊!”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曹娘子将齊老三媳婦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要我說,這就是她的命。都這樣了,還救什麼……”那打漢子的婆子話還沒說完,被一名婆子從後面一把扯住頭發,撕扯頭發的婆子抽空喊了聲:“救!我家春妮的命我們自家救!”然後嘴上念念有詞的跟前面那個婆子厮打起來,“好你個黑心肝的于婆子,老娘撕爛你的嘴!”
“對,救!多少銀子我們都願意給!”一名老漢随後一步進來,見自家婆娘跟親家母撕扯在一起,他身為男子不好上前一起打人,隻得抽出腰間上的煙杆朝漢子打去:“我打你個負心漢!我家春妮嫁去你家,為你生孩子,你竟然不願意花錢救她!”
曹茵困惑地看向三花嬸子。
三花嬸子:“這是我外甥女的爹娘來了,曹娘子,快讓她吃這個救命。”
就在這時,舒娘端着紅糖雞蛋進來了。春妮的娘一邊打着親家母,一邊關心這邊的情況。見舒娘過來,她還扯着那婆子往外讓了讓。
曹茵收好野參,用銀針紮在産婦頭上,産婦悠悠轉醒。她對三花嬸子說:“你先喂她吃完這碗紅糖雞蛋,我再讓她含着野參。”說着,她拿出紙筆,寫好催産的藥湯,去外面藥櫃拿藥。
她在這邊稱藥,那邊兩個婆子還厮打在一起。盡管現在時間尚早,外面已經圍了不少人。那被打的漢子一直記得曹娘子說要守住門,他怕自家親娘掙脫丈母娘的糾纏跑進去耽誤治療,于是他不僅自己往大門外移動,還順帶着把厮打在一起的兩婆子往外帶。
他左右手各拖住一個,身後還有一個是不是敲打他的老頭子。即便到了門邊,還是一手拽着自家娘親。
這一幕被一心二用的曹茵瞧見了,差點沒笑出聲。
曹茵将藥包遞給舒娘,交代道:“武火燒開,用文火将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就送來,這是催産的藥。”
舒娘也被那翁婿幾人的模樣逗樂了,但她知道現在笑出來可不妥當,趕忙去廚房拿出藥罐熬藥湯。
以前她特别不喜歡熬藥湯,總覺得那藥味讓人反感。但這次是為了迎接新生命,她覺得連那苦澀的藥味都變得沒那麼難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