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村裡時,正好是雞進籠的時間,村裡走動的人不少,他們這既是馬車又是騾車,剛進村便被村人圍住。
曹茵趕着馬車,騾車上坐着于鐵,大家夥兒有所猜測,一位漢子問道:“王大娘,你家這是進城買馬車了?”他身旁站了好些個村裡人,盯着坐在馬車上的王大娘,眼中俱是好奇。
“那哪能,這是茵娘買的。”王大娘忙搖頭。
村裡人聽到馬車是曹茵買的,好些個孩童圍在馬車旁,有些膽子大的男孩還伸手去摸馬,好在被其他人攔住了。胡嬸子默默躲在人群外,陰鸷地看着人群中的曹茵,心中暗罵她真是個敗家娘們,才賣了野參就買馬車,騾車也不賣掉,錢多燒得慌!
夕陽将土牆染成橘紅,幾縷炊煙從茅屋頂飄起。曹茵擡頭看了眼天色,“各位,天要黑了,我先回去了,回頭再聊。”說着揚起馬鞭,空中一甩,馬兒邁開蹄子,車轱辘聲驚起路邊槐樹上的麻雀,撲棱棱飛向遠處。
曹茵先駕車去了村長家,青花先下車再扶着王大娘下了車,倆人從車廂裡拿出今日在縣裡買的東西回了家。
于鐵趕着騾車先到了曹家門前,将缰繩系在門上銅環處,就溜達着回了家,路上遇到趕着馬車上來的曹茵,倆人還點頭打了聲招呼。
至于騎着馬的顧安和明德,在曹茵她們被村裡人圍住的時候便默默回了借住的地方。
*
夜裡,點着油燈,曹茵将150兩銀票分成三份用油紙包裹好,狡兔都有三窟,她這麼些銀票可不得分開收好。
買馬車剩下的十兩銀錠子,放入荷包中,加上她原本的十餘兩碎銀和銅錢,這些足夠她路上用了。
整理好貴重财物,曹茵才熄燈睡覺。
第二天天還灰蒙蒙時,曹茵站在院子裡,正在想哪些帶走哪些送人時,響起了“叩叩”地敲門聲。
“誰呀?”曹茵問。
“是我,你春花嫂子。”
自上回從許家溝回來,春花嫂子一直避着曹茵,沒想到今日倒是來的早,曹茵過來開門。
許春花見院門開了,直接問道:“真不打算在這邊成親了?”也不怪她心急,實在是她沒想到曹茵這孩子竟然這麼急性子,“你就算回到那邊找到了親生爹娘,這才找回去的孩子能有多親近,你就知道那邊能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曹茵平日裡挺聰慧的小娘子,怎麼就想不明白了呢!
村長于鐵沒勸她别回雲洲是因為知道那是她阿爺臨終前的交代,春花嫂子着急則是擔心她回去了,萬一那邊沒想的那麼好,便耽誤了她。
可春花嫂子不知道,她這趟回去,便是打着情況不對就跑的打算。
是的,對于朝廷那一紙政令,她理解朝廷為何要強制成婚,這不就是鼓勵生孩子嘛!符合陳朝建國十年的國情。但對于她這個從後世而來的人來說,未婚多自在,她能豪賭一把随便找個男人嫁了才怪呢!
哪怕是國家出政令她也不願意!
所以了,遠離鐵淩村,去到人生地不熟的武義縣,便是計劃的一部分。
這些話,她可沒法跟春花嫂子說,隻能拿出阿爺當擋箭牌:“這是阿爺臨終前的交代。”
春花蹙着眉,心想那你咋早不回晚不回,偏偏這會兒要回去,突然,她腦子靈光一閃,怕不是跟那兩個小郎君有關?!
想明白了的許春花,看向曹茵的眼神都不太一樣了,看着因為收拾行李而弄得亂糟糟的院子,春花問清楚了出發時間,便回了家。
曹茵才把家裡轉了一圈,準備收拾時,青花來了。她紅腫着雙眼,邊走邊哭,“阿爺隻顧着攔着我們跟小郎君接觸,他怎麼不攔着茵茵姐你,現在好了,你都要跟小郎君一起跑了,嗚嗚嗚嗚。他們買了野參不夠,還要把人拐走。嗚嗚嗚嗚。我好難受啊,茵茵姐你可以不離開村裡嗎?”
曹茵也見不得青花哭,拍拍她的肩,安慰道:“青花,去雲洲尋親是我阿爺的念想,也是我該做的事情。”
青花聽到這話一把摟住曹茵,哭的更兇了,“茵茵姐,那你回去了還會再回來嗎?我要是想你了怎麼辦?要不你别走了,嫁給那胡賴子得了,他從小就怕你,你嫁過去了他也不敢欺負你的……”
曹茵喝止道:“青花,這話可不能瞎說!”見青花沒再繼續說,曹茵又放緩了語氣道:“若是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們。”
這句話是哄青花的,因為不管是胡賴子還是别的誰,她現在一個都不想嫁。
青花也知道自己适才說錯了話,後續一直陪着曹茵收拾東西,沒再繼續哭啼啼,直到曹茵将曬藥架和不方便攜帶的制藥工具放在騾車上,趕着騾車送她回了村長家。
車上這些東西都是她留給青花的。
從村長家回來,曹茵做了幾個阿爺生前愛吃的菜,帶上新釀制的酒,去了後山。
“阿爺,我決定去雲洲尋根。望阿爺在天有靈,保佑我逢兇化吉、一切順遂!有機會,我再來村裡看阿爺。阿爺也别擔心我,您當初費心費力教了我許多,您孫女兒我定會好好的。”
上一世曹茵父母早逝,家裡親戚為了奪父母留給她的房子,那些年鬧得很僵,可以說,阿爺是曹茵兩輩子除了父母外最親近的長輩了。
阿爺不止救了她的命,還教會她種藥田、采草藥、炮制藥材,更是将醫術傳給了她,并且教她習武……而這一切,才是她哪怕跟着陌生小郎君去雲洲尋親也不怕的底氣。
隻不過,還沒等她好好孝敬阿爺,阿爺便去世了……
曹茵默默跪在曹老頭的墓前,腦中想着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山風卷起紙錢的灰燼,枯枝在腳下發出細微的斷裂聲。
突然,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到曹茵耳中。
她習武多年,五感較之普通人要靈敏不少,後頸汗毛倏地豎起——有人在三丈外屏息挪動。
曹茵雖然跪在地上未動彈半分,全身肌肉緊繃,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袖口暗袋裡的匕首,這是阿爺臨終前塞給她的:“茵娘,這世道對獨身女子最是苛刻。”老人咳嗽着把匕首推進她掌心時,指甲摳進她皮肉的力道仿佛還在發燙。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突地朝她撲過來,試圖抱住她往地上滾。
曹茵側身靈活躲避開,右手抓住來人的前臂用力一扯,“砰”的一聲,來人被她壓在地上,抓住這人的頭發往後仰,左手将阿爺留給她的匕首放在了來人的脖頸大動脈處,隻要她微微用力就能将這兒的皮肉割開,對方也會瞬間失去反抗。
“說,你是誰,襲擊我是有什麼目的?!”
“啊啊啊啊,曹茵,是我,胡賴子啊!”
曹茵定睛一看,這人果然是村西王阿奶家的孫兒胡賴子!
這胡賴子小時候帶頭欺負過她,被她打趴後,再也不敢來她面前造次。平時看見她就跑的人,今日怎麼來了?
哪怕是認識的人,曹茵也沒松開半分,隻是湊在胡賴子耳邊道:“胡賴子,怎麼,你想要來害我?”
“姑奶奶,我錯了,你放過我吧。”賴子發出痛苦的求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