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庭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撩-人地輕歎,效果堪比提着在場所有人的腦袋轉圈圈。
若是今日的事傳出去,他們的腦袋真的要獨自轉圈了。
房間裡頓時充滿着吊詭的氣氛。
一方面的萦繞在鼻尖淫.靡的氣味,一面是撞破房事的尴尬。
蘇卿将帳子一拉:“都出去。”
目送所有人轉身出門,留到最後掩門的還是夏朝恩。
他始終低着頭,沒有給蘇卿任何示意。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縫裡,蘇卿的臉後知後覺地燒紅。
她可以将書裡的人都看成過路人,但夏朝恩是與她來自同一個地方,就像是同類。
尤其是公開身份後,他的看法就更重要。
“在想什麼?”沈穆庭溜進她的懷裡。
蘇卿習慣性将手抽出來,搭在他的肩膀上。
兩人面對面側躺着,沈穆庭枕在她的臂膀上,而他的手臂也緊緊環繞着她,這是一個擁抱的動作。
但蘇卿的下巴擱在他的頭頂上,沈穆庭的臉對着她的脖子,兩人都需要費點力才能看見對方的臉。
“我想不通一件事。”蘇卿說。
她沒有了下文,沈穆庭在她懷裡動了下:“什麼?”
“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你為什麼還留着我?”
沈穆庭渾身一僵。
他變成一塊沉重的生鐵,墜在蘇卿懷裡。
蘇卿的手指依舊在他的發絲間纏繞:“你已經拿到手铳的生産方式,王社倒台後太後也不再是你的威脅,相反,我會成為你最大的威脅,你為什麼不趁機殺了我,以絕後患?”
快樂過後,體内的激素仍在作祟,蘇卿有些困倦,綿軟的母性又開始作祟,這使得她想說些真話。
沈穆庭:“皇後在胡說什麼?”
“我一直将你看作盟友,雖然你不是很合格,但我未來的計劃裡還是有你的一席之地。”蘇卿的指尖落到沈穆庭的肩膀上。
與杜景河的寬闊結實的大塊肌肉不同,沈穆庭是嶙峋陡峭的尖刺,他的肌肉很薄,因為吸收不好導緻的營養不足,身上的肌肉是缺少油脂包裹的基礎肌肉,夠維持他日常的消耗而已。
所以他連讓女人快樂像是在拼盡全力,雖然事實是這次的快樂比杜景河給的多。
他不遺餘力地讨好自己,這讓蘇卿還是覺得他很凄慘。
“我想你是覺得你虛假的可憐能騙過我,”蘇卿漫不經心,她甚至打了個哈欠“就像你騙過張子奕。”
沈穆庭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就連腳趾都蜷縮在一起。
蘇卿寬恕極了,她溫柔地拍打沈穆庭的後背:“其實我應該謝謝你,你教會了我,原來男人也會把眼淚作為武器。”
“你還是我的盟友,畢竟皇帝……”她無聲地笑了“現在還需要皇帝。”
或許是中間的停頓點燃了火線,也可能此刻對于孱弱身體的不滿達到了頂峰,沈穆庭忽然從床上起來,掐住蘇卿的脖子:“我愛你!朕這後宮隻有你一個!你看不出來嗎!你這個賤-人!朕愛你!”
他的臉比被掐着的蘇卿更紅,蘇卿仰着脖子看着他,懷疑他的眼睛裡砸下來的是血,而不是淚。
她絲毫不懼,直視癫狂的沈穆庭:“這就是你說的愛?”
凡人怎麼可能征服一頭蒼龍呢?
心跳一瞬間靜止,沈穆庭所有的力氣瞬間被卸,他失魂落魄地盯着蘇卿看了良久,臉上漲紅的血都腿了回去,隻留兩行清淚。
眼淚大顆大顆地砸下來。
蘇卿把他從身上推開,抓起一旁宮娥送來的衣裳。
直到她穿好了,沈穆庭還坐在塌上空流眼淚。
“如果你說的愛就是設計廢掉我的香鋪,暗地裡拔掉我的翅膀,最後隻能依靠你所說的愛,你的良心,你空口白舌的唾沫星子,讓我成為你的依附。”
蘇卿低眉看他。
“那你的愛也太可恨了。”
蘇卿并不憤怒,一隻因為害怕而炸毛,對人哈氣的野貓,她隻覺得可憐。
沈穆庭人性的底線雖然搖搖欲墜,但至少還在。
天生體弱的他成了太子,自幼生活在今朝玉帶象牙笏,明日樹倒猢狲散的權利漩渦裡,年幼的太子無疑是最好的賭注。
小時候的沈穆庭背負着他所不能掌控的身份,長大後的他亦是。
沈穆庭在你死我活的權利角逐中選擇用扮柔弱來尋求共生,而非被權利侵蝕變成它的附屬品,已是難能可貴。
或許他生在平凡人家,如果沒有封建帝制,他都會比現在幸福。
蘇卿系後腰間的最後一根繩子,走到床榻前,彎腰,隻手捧起他的臉,在他眉心落下輕輕一吻:“再問我一遍你最開始的問題。”
沈穆庭的眼淚已經早已止住,他滿目空茫,既不能從‘可恨的愛’這樣的評價裡醒悟,一時也弄不懂她這個突兀的要求。
他屈着腿坐在塌上,茫然地仰起頭。
蘇卿:“你問我在想什麼?”
沈穆庭眨了下眼睛,眼裡含的一滴淚滑下來:“你在想什麼?”
“在想火铳被安置好了沒有。”蘇卿微笑着說“我隻是離開一段時間。”
“乖,你在皇城裡乖乖等着我。”
這個許諾聽着就是在哄人。
蘇卿甚至還要給這個哄人的承諾加上要求。
沈穆庭的唇邊掀起一點笑,又苦又甜。
“睡吧。”
蘇卿坐回床榻,拉着沈穆庭躺在自己的腿上,替他拉起被角,抱着他的肩膀,輕輕哼起一支輕緩的曲調。
是她從一部電影裡聽過的插曲。
有蘇卿在身邊的時候他總是很容易睡着,睡的又香又沉。
這次睜開眼,身旁空空如也。
另一半的被褥早已涼了。
他坐起,望向床邊的妝奁,珠簾外的桌案。
赤着腳走出門,望向空蕩蕩的大殿。
無一不是她的身影,無一有她的身影。
“陛下。”夏朝恩提着鞋子跟在他的身後。
沈穆庭回頭,腳底踩下石闆,沒有腳步聲,空寂的長廊裡隻有他一個人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他又回到了一個人。
“下令,皇後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