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映蓮匆匆拍拍蘇蓉的手:“别擔心。”
追上蘇崇陽去安撫了。
蘇蓉塌着肩膀輕歎一聲,扭身往另一個方向回去,身後哒哒跑來鄒映蓮的丫鬟,她手裡抱着一條長鬥篷:“大公子讓姑娘披上,當心着涼。”
“替我謝謝大哥哥。”蘇蓉愣了瞬才說話。
丫鬟開導蘇蓉:“三姑娘也别氣,大公子嘴硬心軟,還是最疼姑娘不過的。”
蘇蓉苦笑:“謝謝姐姐。”
跟着的丫鬟接過鬥篷,将還帶着體溫的鬥篷蓋在她身上,又将兜帽也系好。
“告訴大哥哥與嫂嫂,”蘇蓉說“研究鹽務雖沒有皇後的明旨,但确實是她的意思,爹爹與大哥哥或許覺着商賈低賤,但四妹妹從不将人分門别類,日後形式如何尚未可知,說不準商官一體了呢?”
雪還在下,鵝毛大雪白茫茫蓋滿視野。
蘇蓉站在廊下發了會兒癡,抱着過長的袍子回去了。
臘月十五,年前最後一次大朝,過了今日京官們還有十日就放年節了。
押解越陵、曹安兩地縣令的囚車在半月前也到了京都,三司會審後發現幹系重大,決議朝會上再行決斷。
嶺南急汛毀堤一案曆經半年,終于要迎來最後的審判。
兩個縣令除了木枷,腳拖鎖鍊,着半舊的灰布棉袍被帶上來。
大理寺卿、刑部尚書、禦史中丞分站在二人前面走到百官之間。
“說罷,到底事實真相如何。”沈穆庭獨坐龍椅之上,不成形地倚在背枕上。
“請諸位大人傳閱。”夏朝恩将事先拿到的供詞遞給文官一列,最打頭的一位,王社。
與此同時,大理寺卿拱手道:“禀聖上,嶺南于今年五月連下七日大雨,并非早先所報的疾風驟雨,期間有一日隻是綿綿細雨……”
他的聲音回蕩在朝堂上。
王社接過供詞看都沒看,轉手遞給了身側的官員。
昏濁老眼,半眯着看朝堂上跪着的兩個罪臣。
誠如大理寺卿所報,河堤毀壞從地方到朝堂,但凡經過了的,誰的手都不幹淨。
他并不覺得皇帝有如此魄力,會把成百的官都套上枷鎖。
“這、這……”他在心裡盤算着待會兒如何應付,沒注意身側官員的神色變化。
他指着那幾張紙,上面‘尚書令王社指使’等字,他看向王社,幾欲開口,又不敢說什麼。
支支吾吾總算引起王社的注意,接過看來。
他花白的眉毛輕輕一動。
同時聽大理寺卿正說道:“……除此之外,卑職還帶了證人,正在外候着。”
沈穆庭:“傳。”
出來的竟是王社府裡的管家之一平安,與王社有所來往的都認識此人,見他出面作證,衆人唯恐他牽扯出自己,小聲地議論,不安地張望去。
從沈穆庭的高度看去,下面一個個墨點般的人影,像池塘裡排列有序的蝌蚪,此時這些蝌蚪扭動起來。
此人也是沈穆庭放下的暗子。
他心潮澎湃,摩挲着手底下的背枕,換了邊倚着,隻等太後的臂膀被撕扯下去。
視線掃到王社,卻見他眼裡古井無波。
心下當覺不好。
果然,底下的人戰戰兢兢,說出來的卻是:“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頭磕地梆梆作響,幾下就爛了皮肉,血順着鼻梁往下流。
“賤民不敢誣告王大人,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原本是低聲的議論,驟然多了起來,猶如熱油裡滴了一滴水。
沈穆庭扭頭看向王社,他依舊如局外人。
不甘地怨憤沖得他氣血上湧,他的雙手不由攥緊,眼睛發紅。
“别磕了。”
身側忽響起一道聲音,側目看去,蘇卿不知何時已站在龍椅旁。
沈穆庭被打亂的陣腳瞬間安定下來:“來人,把他拉到一邊去。”
他不動聲色地往旁讓了讓。
蘇卿仍站在一邊,她穿着常服,頭發也松松的在耳後绾個簡單的髻。
“尚書令怎不将供詞往下傳閱?”
自河堤谒者的案子過後,皇後就再沒登過朝堂,今日忽然這樣随意就出來了,一行人叩拜後,拿不準她打的什麼主意。
聽她開口,才想起皇帝吩咐傳閱的供詞,還在他手裡捏着。
“這供詞不足為信。”衆目睽睽之下,說着便要将這幾張紙給撕了。
一粒石子飛出,打中王社的手腕。
王社吃痛,手上一軟,紙張飄灑在地。
蘇卿走下台階,一直走到王社面前。
她彎下腰,一手摁在腹部,一手撿起地上的供詞。
帶着些許和煦的笑問:“尚書令看都不讓人看,是心虛嗎?”
王社不理會,蘇卿再上前一步。
她将手裡的供詞遞過來,目含譏諷。
縱使心思深如古井,被女子當着面挑釁,王社也有幾分氣性。
他擡起臂膀,預備行禮,要跟她說道說道——
蘇卿突驚呼一聲:“你幹什麼!”
王社疑惑擡頭,就看皇後順着他擡手的方向往後倒,直接摔在地上。
同一刹那,地上跪着,要被遺忘了的罪臣,忽然從地上跳起,手拿一把匕首,朝蘇卿刺下:“我要替王大人除了你這妖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