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娘說今天是個大日子,段修之要來送聘禮的日子。
我掐手指頭算算,距離上次一起去宮裡隔了三日,那日起先還算是開開心心的甚至有些甜蜜,不知怎的後來就有些尴尬。
如今他來送聘禮,我竟有些犯嘀咕,那份尴尬到底從何而來。我思索些時候,總算看出了名頭,大概是男女之間一旦有一方有了些情愫,關系自然就微妙起來,看來這份尴尬怪我。
接着我又陷入更大的困頓當中,如今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思,這份注定赴水東流的心思,我不知該如何全身才能而退。
緣分這東西真是玄妙,分明是我從一開始就想避開的情愫,偏偏把持不住,我活該。我閉上眼睛,平複紛雜的情緒,用理智告訴自己:沒本事讓人家喜歡上自己,那就要把這份不該有的執念剔除出去。
妍兒急促的腳步由遠至近,一同傳來的是她帶着歡喜的聲音:二皇子來下聘了,小姐趕緊随我去前堂。
我對古時候的規矩不懂,這兩日被娘拉着手嘀嘀咕咕說的了解了些,什麼三書六禮,三媒六聘,八起迎親,十裡紅妝聽的我暈暈乎乎,但是也算是長了見識。
遺憾的是也不知道這書裡邊的和古時候規矩是不是一回事,好歹成個親,我合計着要是真真切切體驗一把嚴謹的中式傳統婚嫁也不枉穿書一回。
我慢條斯理的起了身,準備去見我那未來夫君,也是我的心上人。聽起來挺美好的一件事,可惜他不愛我,我也打算努力的不去愛他。
懷着心思聽着妍兒眉飛色舞的描繪着下聘的情景,我覺得無非四個字就能總結:财大氣粗。
我邁着不急不緩的步子走到前堂,雖然心裡有準備,但是見那滿滿當當的紅色,還是錯愕了些,果然是皇家手筆。
我視線落在六個精巧的小托盤上:升子、尺子、剪子、鏡子、秤和算盤。
古人婚嫁真是講究,雖沒有相機,但若真是兩情相悅的有情人成婚,那也是一輩子不忘印記。
我轉了視線,見一紅箱子用囍字貼封的地方囍字折了起來,正走過去想把它縷平,卻見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先落了下去。段修之神情嚴謹的撫平褶皺,又慎重的壓了幾下。我眼神落在那已經平整的囍字上,鬼使神差的問了句:這場禮于你而言也是重視的吧。
我沒看段修之的表情,隻聽他說:這場婚事怕是隻有你未曾重視。
我本想反駁,又覺得多說無益,便隻是扯唇笑了笑,畢竟送婚書下聘禮的日子隻有我一個人姗姗來遲,着實理虧在先。
分明不是真心實意的娶我,分明是我動了那不該有的心思,現在卻道我不重視這場禮數。
人呐,越是怕表露心意才越表現的不在乎。
我對着段修之敷衍的莞爾一笑,接着快步走向我那忙活的爹娘。
我爹見我才來狠狠的挖了我一眼道:真是越發的不懂規矩了,這讓修之怎麼看你。
我剛想撒個嬌糊弄過去,段修之卻走到我的身後拉起我的手,對着我爹說:無妨。
好人讓他當了。
我暗自較勁把手往出抽,他卻拉的更緊,眼睛略帶歉意的看向我爹娘:送聘之事本應父母同來,但修之生于皇家有些特殊,二老多有擔待。今日下聘小禮共計三十六件,中禮六十四件,大禮一百二十件,銀器二百,金器六百,玉器八百。雖沒有什麼稀世珍寶,但這些也是端王府花了些時日精選出來的。
我爹滿意的笑笑:是修之費心了。
我沒怎麼管我爹的反應,因為我被段修之這段話給震懾住了。
我從不覺得我是個貪财的女子,或者說是個貪财貪得不那麼明顯的女子,但是這一刻我承認我被錢财迷失了雙眼,我在心裡偷偷的合計:也不知道這年頭是個什麼規矩,這些聘禮最後能不能分我一點,日後我孑然一身的時候倒也不用為生計發愁。
似乎是我觊觎的眼神太過明顯,段修之低聲一笑,竟當着我爹娘的面湊近我的耳朵,給我打起了耳語:你且放心,少了這些東西也窮不了端王府,日後襲兒也不用擔心缺吃少穿。
被戳中心事的撩撥使我臉上一紅,擡起眼眸瞪了一眼段修之,他卻笑的如沐春風。
段修之向我爹鞠了個禮道:伯父,我可否帶襲兒出去一趟?晚些時候送她回來。
荒唐,這事兒不是該問我嗎?
不等我提出我的困惑,我爹拍了拍段修之的肩膀道:看好這丫頭。
我不情不願地被段修之拉着,有些負氣。
出了府門我就把段修之的手甩開,冷言冷語道:現在沒人看見,就别一副情比金堅的樣子了。
你戲如人生,我卻消受不來這份假意。
段修之撇了一眼鬧脾氣的我道:最近有人送賀禮是兩壇上好的女兒紅,本想着這酒也有你一半的功勞,想帶你一起品品,既然襲兒這麼不待見我,那就罷了。
我眼睛一亮,先不說我前世本就愛酒,即便不愛,單憑上好的女兒紅這幾個字,也怪讓人心動的,古人就是講究。
于是我沒了原則。
輕咳一下,雖依舊昂着頭,但語氣絕對也算得上親切二字:我是氣我爹這麼輕易的就讓我與你出府,不知道的以為是賣女兒。想來咱倆之間也沒什麼芥蒂,一起吃頓酒也挺好。
我偷瞄了一眼段修之,果不其然他輕挑眉頭嘴角勾笑貌似一副任由你瞎說的模樣。按照經驗,此時我死撐嘴硬便好,段修之大概會給我個台階下,即使戳穿我,但總歸都會不計前嫌的依着我。
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如今的我依仗着段修之待我不錯,竟越發的驕縱起來。段修之收回目光,氣定神閑的邁起步子,語氣帶着溫潤:那你倒是跟上啊。
此時我與段修之泛船于水上并肩而立,與水面相映的是漫天晚霞,胭脂色的雲彩看不見盡頭,夕陽在雲彩裡透出些許光芒。我扭過頭看向段修之,夕陽照在他白皙的臉上泛了層淡淡金色,根根分明的睫毛下是那雙若有所思的深眸。
我落下視線,不再看他,平了心緒便轉身回到船中。我雖然一直把段修之定位成一個有錢有品位的男人,時至今日,這個定位越發深刻。
船雖不大,但小物件幾乎一應俱全,且都精緻小巧。淡淡的香薰雖是驅趕蚊蟲的,但香氣卻令我十分甯心。
幾乎是我剛坐下的時候段修之也進來了,小舟船搖搖晃晃,段修之與我相對而坐。
我看了一眼他,指着茶幾上事先擺好的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你說帶我喝酒,酒呢?
段修之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拿起筷子。又夾了塊肉到我碗裡道:再不吃就涼了,酒是要映月色的,先把晚膳吃了,不然喝酒會傷胃。
我撇撇嘴道:那還不如用過晚膳之後再出來,省的這般麻煩。
段修之帶着些調侃的語氣道:帶你出來遊船賞霞反倒是不讨好。在攝政王府用膳我倒是無所謂,但是你與我一同在攝政王面前,我怕你不自在。
我一時語塞,乖乖地拿起筷子吃飯。
吃了兩口還是問道:你如何知道我會為了這兩壇女兒紅出來?
段修之看向我,嘴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語氣帶了些溫柔:我初見你那日,你坐在攝政王旁邊怅然若失又感懷春秋,手和嘴卻都沒閑着一杯又一杯的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