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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顧府,顧茵便沒了顧忌,大聲地控訴着顧荛。
“祖母,母親,你們信我,真是二姐姐推的我。”
方姨娘抱着她,不停地抹着眼淚,“老夫人,夫人,三姑娘險些送了命,你們可要替她做主啊。”
顧荛哪裡肯認,自是滿臉的委屈,紅着眼眶,“祖母,母親,我以為那人是沖着我來的,情急之下想将三妹妹推到一邊,哪知事急出錯,竟讓三妹妹落入險地。”
“你胡說!你分明是故意的,若不然怎能那麼巧,将好把我推給了那人。”
“三妹妹,我實在是冤枉。你我是一家子姐妹,我怎麼可能故意害你?都怪我當時手慌腳亂,讓你受了委屈,你多有惱怒也是應該,我不怪你。”
姐妹倆各執一詞,你說故意,我說委屈,官司極其的難斷。若信顧荛,那顧茵就是誣蔑陷害。若信顧茵,那顧荛就是殘害手足。
顧老夫人沉着面,杜氏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于她們而言,哪一種可能都不願意接受。
書香傳世的清貴人家,最重風骨與名聲。内宅之中免不了龃龉,姐妹之間争風吃醋小打小鬧也就罷了,一旦牽扯性命,那便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
顧荛“撲通”一聲跪在她們面前,“祖母,母親,你們罰我吧,我絕無半句怨言。”
她這招以退為進,反倒讓顧老夫人對她疑慮全消。
老太太皺着眉,打眼看到李氏扶着顧荃進來,立馬起身上前,仔仔細細一通打量之後,才露出放心的神色。
“祜娘,你可真是吓死祖母了。”
“誰說不是呢。”李氏明顯一副心有餘悸之狀,“我一聽到消息,魂都快吓沒了。這孩子心裡念着姐妹之情,竟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
她早早在門口等着,直到看到女兒全須全尾地回來,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佛祖保佑,好在祜娘沒事。”杜氏也過來,一臉的心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顧荃身上,關心着,詢問着,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裡。
氣氛正暖之時,顧荛來了一句,“我不如四妹妹聰慧,那般情形之下還能想出法子來。”
這話明着是在誇顧荃,往深一想卻好像是在懷疑什麼。
顧荃豈能容她質疑,當下作哀傷狀,道:“我當時也沒想太多,就想着倘若我真的命不久矣,如果用這一介病體能換來三姐姐的平安,又有何不可?”
顧老夫人聞言,本就偏着的心,頓時揪成一團。
“我的祜娘,你可真真是要心疼死祖母啊。”
杜氏也有些動容,“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大伯母瞧着,你如今氣色好了許多,定然會好起來的。”
她乖巧點頭,“借大伯母吉言,若我真能大好,今日之事也算是給自己積德。”
這樣的話,讓在乎她的人心疼不已。
李氏一直強忍着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她的祜娘啊,為何如此的懂事?
“祜娘,你放心,隻要你能好,便是散盡家财,娘也不在乎。”
這話顧荃是信的。
盡管自己一出生就沒有健康的身體,但她從不覺得老天對自己不公。哪怕這座深宅大院有很多讓人不痛快的地方,也是她出生長大的家。
院子裡的海棠開得正好,滿樹的花像是一夜之間全部開齊,重重疊疊地綴滿枝頭,一眼望去團團簇簇,好比是高門大宅的姑娘們。
“娘,我會好好的,我們顧家的姑娘都會好好的,就像那樹上的花,一樣的盛開,一樣的繁盛。”
顧老夫人聞言,滿眼的慈愛與欣慰。
她偏疼顧荃不假,但顧荛和顧茵也是她的親孫女,身為嫡親的祖母,她當然盼着所有的兒孫們和睦共處,友愛親密。
而顧荃的所作所為,最是貼合她的心境。
“祜娘,你這孩子……”
千言萬語的感慨,全化成心疼的歎息。
方姨娘倒是有眼色,紅着眼睛過來道謝,“四姑娘,今日之事真是多虧了你,若不然三姑娘她……”
顧茵嘴唇蠕動着,最後小聲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顧荃虛弱一笑,道:“三姐姐,你不必覺得欠我的,一家子姐妹,合該互幫互助。今日若換成是二姐姐,我也會如此。”
她這番話說得大義,顧茵有些不知該用什麼來回應她,心情複雜之餘,又猛地想到自己今日之禍,本來就應該是顧荛的。
一時恨從心裡生,狠狠剜了顧荛一眼。
顧荛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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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族大戶的内宅,當家主母們自有其平衡之道。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終都敵不過一句骨肉親情。但一應處理安撫,顧老夫人也有自己的章程。
李氏和顧荃回到二房不久,欣嬷嬷就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吃的用的應有盡有,還有一匹金雲紗。
“老夫人說了,眼下天氣漸暖和,四姑娘的身子骨瞧着也好了許多,合該置辦幾身鮮亮的衣裳。”
顧老夫人這般做派,讓李氏覺得很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