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過,紛飛的桃花亂人眼,花瓣從眼前飄過時,裴郅一時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還是幻。
交錯迷離的夢境中,那玉人兒也會這般對着他笑。
嬌嬌的,弱弱的,幾分怯,幾分媚,讓人蝕骨。
自從那次萬仙寺相遇以來,再無令人流連不醒的夢,仿佛那玉人兒惱了他,從夢裡跑了出來,與他賭着氣,裝作不認識他的模樣,卻撩撥着他。
他壓抑着、克制着、小心翼翼地靠近。
顧荃見他不語,還當是自己表現過于輕浮,讓他所不喜。
正人君子難搞啊。
“裴大人,你方才不是說有話要同我說?”
裴郅眼睑微下,道:“我知顧四姑娘因萬仙寺一事而惱我,欲處處為難我,但女子名聲更為緊要,還望你切莫因一時之氣而在人前發作,壞了自己的清譽。”
顧荃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因為自己不純的目的而找借口胡攪蠻纏,昧着良心不管不顧地給别人帶去煩惱騷擾,誰知這人不僅不怨她怪她,還反過來為她着想。
正人君子對上居心叵測的小人,小人如何不自慚形穢?
思及自己之前生出來的算計,她仿佛覺得自己就是那包藏禍心的蛇蠍美人,裝着柔弱的樣子想吸食别人的精氣。
但她有什麼辦法呢?
這人是她的藥,唯一的藥。
絲竹聲傳來,幽揚空遠。
這是鬥詩開始的信号,以琴開場,以樂伴之。
裴郅遺憾着,面上未露任何端倪,幽潭似的眼底那隻有他自己知道的狂亂,仍舊被他掩飾得不見天日。
他平靜着,有禮着,對顧荃道:“鬥詩已經開,顧四姑娘若是想觀賞,還是早些去為好。”
顧荃讨夠了便宜,不僅心情好,身體也好。
她努力忽略内心對自己小人行徑的譴責,福了福身,“多謝裴大人提醒。”
無需她說什麼,僅是嬌嬌弱弱地看了裴郅一眼,裴郅立馬心領神會:“顧四姑娘先去,我晚些時候再走。”
誰說這人是煞星,分明最是善解人意的謙謙君子。
可悲的是,君子遇上了小人,再是設身處地為小人着想,小人也沒打算罷手,反而還在盤算着如何進行下一步。
暖香起漣漪,美人弱纖纖。那虛軟無骨之姿,細不勝衣之态,如纏人的香,一絲一縷地入了骨。
她哪裡知道自以為的正人君子何等的暗藏觊觎,仿若隐在暗處的兇獸,眼底盡是巫山雲雨,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
*
鬥文分兩步,一是詩詞,二是文章。
琴樂悠揚婉轉,下場的學子們已經開始奮筆疾書,觀戰的人群也靜了下來,或是品茶聽曲,或是時刻注意着場内。
顧昀安排的位置不錯,離前面學院夫子們和官員坐的地方不遠。
顧荛見她來了,端着長姐的派頭,道:“你身子不好,怎麼不多歇一歇?若是實在不舒服,也不用非要過來湊熱鬧。”
這是嫌她沒走的意思。
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坐在顧昀的旁邊。
顧緒在場下,顧茵此時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弟弟那邊,對她便少了幾分關注,隻是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麼。
學子們有的皺眉細思,有的奮筆疾書,青與白交錯着,看上去一派和諧。
她擡頭往那邊看去時,裴郅不知何時已經回來。哪怕是所有人中最為年輕者,那通身的氣勢卻淩然一衆夫子官員。
日頭半斜時,比試有了結果。
不管是詩詞還是文章,博得頭彩的都是同一人。那人着一身青衫,是長舟書院的學子。從其頭上所戴的玉冠與腰間的玉佩來看,應是世家大戶出身。
他昂着頭,享受着誇贊與榮耀,無比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