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俞皓匆匆吃完晚飯便去宋洋家借電瓶車。宋洋看他一臉高興,禁不住問:“約女孩子?”
“男人隻能約女人出去玩嗎?”俞皓白了他一眼,把車開出院子。
南方夏季日落很晚,接上溫綿川時晚霞正燒得旺,迎着金燦燦的落日,他們重回昨天那條路。幸運的是今晚沒有交警,不用再拐入險惡“爛仔”地盤。
天還沒黑,看不到江橋的夜景。俞皓找了個地方停車,帶溫綿川去走江邊小道。
偶遇到個賣棉花糖的攤位,那人手藝精湛,捏了好幾個不同形狀的擺在攤位前。
俞皓看到溫綿川豎起眼睛盯着,二話不說走上前買了兩個。
“你不是不愛吃糖嗎?”溫綿川接過後問。
“看你喜歡。”
他無心的一句話,完全壓死溫綿川最後一根稻草。拼命想忍住的情感,始終被擠出個缺口,漫漫溢了出來。
“你……”溫綿川用棉花糖擋着半張臉。
對方的棉花糖跟此刻的天空同款顔色,所以俞皓沒看出溫綿川的臉紅,隻投過來疑問的眼神。
“你為什麼不去茶山?”溫綿川還是克制住了,不敢問多餘的問題。
俞皓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口腔中的棉花糖像跟随夕陽散發的光漸漸化開。他有點不想開口,但對着溫綿川他又有種想傾訴的欲望。
溫綿川沒想到這個問題會讓他沉默這麼久,感覺換成“你覺得同性戀怎麼樣?”或者“你怎麼看待男人愛上男人”,還更容易給出答案。
待太陽完全落下,俞皓才開口道:“我爸媽在那邊出事的。”
“……”
看對方突然不吃棉花糖了,俞皓笑了笑,“沒事。”
“對不起,我不知道。”
“都過去好幾年了,我沒那麼敏感。”
兩人默契地沉默了一會兒,看向遠處的餘晖,卻又默契地同時開口。
“我騙你的……”
“我小時候……”
兩人同時扭頭看對方,用眼神示意對方先說。
“你小時候怎麼了?”俞皓先問。
溫綿川現編了個謊,“我小時候吃的棉花糖才五毛錢一個。”
俞皓無奈笑笑,他知道他在撒謊,是想讓自己先說。他不打算拆穿,扭過頭看暗下來的江面,緩緩說道:“其實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敏感。那些孤兒,窮困生,父母雙亡的标簽打在我身上,我完全不在意。可隻要提到茶山,我就不太想說話。”
“是害怕嗎?”溫綿川輕聲問。
“不知道。”俞皓眼睛無力地對不上焦。
“那你想知道嗎?”
俞皓很佩服溫綿川的一點是,他總能瞬間找到問題的中心點。就比如這個解題思路,是俞皓從來沒想過的。
“你要是想知道,明天來茶山。”溫綿川說話的聲音還是那樣,總是溫溫柔柔的,“我陪着你。”
“幾點……集合?”俞皓的思想完全被他帶着走。
“上午10點半到下午3點半。”溫綿川說着咬了一口棉花糖,“你來了給我電話,我去接你。”
俞皓聽了覺得好笑,感覺自己真的像個外村人,但還是點點頭,又問道:“所以你小時候怎麼了?”
“不是說了棉花糖嗎?”
“師哥,不公平。”俞皓以為對方會跟自己一換一,他也确實想了解溫綿川的過去。
溫綿川舔了舔粘在嘴唇邊的糖,表情顯得很猶豫。
正當俞皓想追問時,溫綿川的臉卻被光影打得五顔六色。是江橋開始亮了。
“哇!”溫綿川一臉興奮。
“漂亮吧。”俞皓望着在江橋,“我覺得鎮上最好看的,隻有這座橋。”
高中第一天晚修完回家,公車路過江邊時,他就被江橋吸引住了。後來俞皓才知道,這是出入他們鎮上的唯一道路,隻要過了這座橋,便能去市裡,去省城,去外面更廣闊的世界。
溫綿川扭過頭看他,喃喃地說:“漂亮,比北京的都漂亮。”
“怎麼可能?”俞皓苦笑看他,“北京的橋肯定漂亮幾萬倍吧。”
溫綿川沒有回答,靜靜凝望俞皓眼眸裡映出來的彩光。
回去時,俞皓又問了一遍對方小時候到底怎麼了,溫綿川卻說明天去完茶山再告訴他。俞皓沒轍,隻能把疑問帶回家。
晚上睡覺前,俞皓還是有點忐忑。
現在的茶山對他來說很陌生,雖然他的童年幾乎都在那邊度過。看着宋洋放學回來跟爸媽一起采茶葉,自己也要背個滿滿的小蘿筐回家。後來被送去鎮上讀書後,就很少過去。家裡也不讓他跟着去采茶,隻叫他安心讀書。
隔天,俞皓是帶着不安醒的。洗漱得很慢,穿衣服也很慢。等到差不多十點,還在猶豫着要不要出門。最後他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去了茶山,才能聽到溫綿川小時候的事情。
可等他步出院門時,一聲“早”把他吓定住了。
溫綿川笑盈盈地看他,好似知道俞皓會在這個時間點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