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老餘來了。”屋裡右邊幽幽飄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宸夙随餘老頭進屋,見一位須發花白、身穿道袍的老者正跪坐在靠窗一張檀木案子前,手握古卷,捋着長胡須。
“宸先生,這位是我們寨子裡的占蔔師,朱師傅。”餘老頭介紹說,“他不光能道出人的命運,還能說出解命之法,隻不過平日裡不輕易給人算。”
“那需要什麼條件?”宸夙問。
“您無需條件。”
朱師傅面露欣然,放下手裡的古卷說,“宸先生為大花寨鏟除妖患,是我們的恩公,朱某願給宸先生無償算上一卦,以報除妖之恩。先生請坐。”
朱師傅說着,伸手示向桌對面鋪着的一個圓坐墊;宸夙依着規矩,跪坐在了墊子上。
“先生請閉眼,莫要言語。”
他從桌案下面捧上來一隻黑色方匣,小心翼翼從裡面取出一顆桃核大小的海藍色晶珠,起身走向宸夙。
接着,他将晶珠托在左手掌心,右手則蓋在珠子上方,閉上眼,開始繞着宸夙慢慢轉圈行走,邊走邊在嘴裡喃喃念叨着旁人聽不懂的咒語。
一圈,兩圈,三圈,……
五圈走完,朱師傅剛好在宸夙正前面停下,卻見他猛地睜開眼,同時放下了做法的兩手。
“宸先生請起。”
話落,他轉身走回案前把晶珠收回黑匣子,從旁取來一黃一白兩張紙,分别在上面寫下些什麼,然後将兩張紙對折成小塊,裝進了一個錦囊。
“黃紙上是天命,白紙上是破解命數之法。”朱師傅把錦囊給宸夙,說,“宸先生切記,務必等您回去之後再看,莫要在寨中打開這錦囊。”
“走吧,宸先生,咱去下一家繼續。”餘老頭招呼宸夙說。
兩人頂着日頭繞過三條小窄巷,來到了寨南一家塞在巷尾處的裁縫鋪。
唧唧複唧唧的織布聲老遠就能聽見,宸夙跟着餘老頭停在門口,見鋪子裡坐着位身穿旗袍、白紗掩面的中年女子,正熟練操縱着一架古式織布機。
“陌娘,今兒得麻煩你了。”餘老頭夠脖子朝那女子喊道。
女子沒回話,隻是放下手裡活計,示意宸夙坐到織布機旁一把凳子上,從腰間取出一隻小瓷瓶,打開輕抖了抖。
十幾條約莫半寸長、淡綠色熒光的不明物從瓷瓶裡鑽出,環繞着宸夙周身遊了幾圈,很快便又盡數鑽回瓶子。
陌娘握着瓷瓶,似是已經知道了什麼,對着織布機略施靈術,無數根不同顔色的經緯線便已架好在織布機上。
随後,她端瓶子的手往前一揮,十幾條綠色小東西被灑向織布機上,繞着織布機飛快穿梭來去,不出一分鐘,便織成了一匹繪有圖畫的輕紗。
陌娘将輕紗取下,疊好遞給宸夙,朝他躬身行了個禮,仍是沒有說話。
“宸先生有所不知,陌娘是夢妖一脈的,這種妖生來就不會講話。”見宸夙出來,餘老頭介紹說:
“這一般人的夢境和回憶都是零零碎碎的,摸不着頭緒,陌娘能把這些碎嗒嗒的記憶按照順序給你編織出來,你從頭到尾看一遍,應該能把你忘了的那些事捋清楚些。”
天太熱,餘老頭半路實在受不住,拉着宸夙到路邊攤喝了碗冰鎮綠豆湯,才一路扇着蒲扇趕往下一個地方——
寨西頭的柳向導家。
柳向導家是座獨立小院,籬笆牆圍着,院子裡有個少年正在灑掃。
見兩人來,少年小跑過來打開院門接待,“餘老寨主請留步,宸先生請跟我進來吧,柳師傅正在屋裡等您。”
“老柳素來愛清淨,不喜人多,我就在這等您。”餘老頭搖搖蒲扇說。
進入這雙層小宅,少年直接把宸夙領上二樓,敲開了一間内室房門:
“師父,宸先生來了。”
這屋子看着像是間書房,一圈靠牆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書櫃,屋子中間有一桌沙盤模型,隻見一個肥頭肥耳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正趴在沙盤邊上,盯着沙盤細細琢磨着什麼。
“哦,宸捉妖師是吧。”
柳向導從沙盤上爬起來,懶懶散散招了兩下手,“進來吧,我問你三個問題,你如實告訴我就行了。”
他坐到旁邊書桌前,拿起一串菩提十八籽盤了起來,叫宸夙對面就坐。
“第一個問題,”他咳咳清了清嗓,說,“你的真實身份?”
宸夙一時間默然不語。
“既然找我幫忙,你最好跟我實話實說。”柳向導見宸夙猶豫,皺眉道,“我老柳是個有職業操守的人,你放心,不管你今兒跟我說什麼,待會兒你出了這個門我就忘掉。”
“我是幽冥的死神。”宸夙說。
“好。那第二個問題,你生于何處,要去往何處?”
“我生于三萬年前,初鴻上紀元,神界。”宸夙頓了頓,“……但我忘了我要去哪。”
柳向導點點頭,“最後一個問題,你心裡現在最大的秘密是什麼?”
“是……是一個人,一個女子。”宸夙吞吐道。
“好。”
柳向導閉眼琢磨了會兒,放下手裡的十八籽道,“我能告訴你的是,你說的那個女子日後會經曆三道劫數,而你的記憶或許能在那三道劫數裡尋見,就看你和她是否有緣重逢了。”
還沒等宸夙回話,柳向導起身就走到門口開門送客,“我剛跟寨北風畫師通了信,想必他現在已經畫出了你心底最大的秘密,你快去取吧。”
宸夙聽得頗覺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