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夥兒,你真能行啊?”
黃藤椅上,中年男人放下二郎腿,半信半疑盯着桌對面的宸夙,“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搞不好那妖怪還吃人嘞!”
秋末冬初,冷空氣南下滲入江淮,清晨日光穿透窗外梧桐樹的葉隙,在蒙了層薄霧的窗玻璃上灑下婆娑碎影。
這是座上世紀留下來的中式二層院,坐落在西坊巷——東江最冷清最老土的小破街,沒有之一——的巷尾。小院上下兩層,宸夙就住在一層正對院門的那間宅子裡。
桌上,青瓷香爐點着檀香,白色煙絲飄出镂空爐蓋,書房裡彌漫着濃郁的熏香味。
書桌前的棕色皮質沙發上,宸夙合上手裡那本舊雜志,擡起了頭。
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相貌的少年人,森寒如刃的目光硬是把對面大叔盯出一頭冷汗,大叔打了個寒顫,悻悻把身子縮回藤椅裡。
“行行行!”
“自古英雄出少年,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大叔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邊疼得嘴角抽搐邊滿臉堆笑說,“我信得過我那朋友,既然他給我介紹了你這麼個小夥子捉妖師,那叔叔也信你一回。說吧,抓一隻妖多少錢?”
宸夙低下頭,安安靜靜拉開右手邊一隻抽屜,把舊雜志平着放了進去,合上抽屜。
“把手給我。”
說着,他手肘支在桌面上,朝大叔伸出了左手。
“不是,你……你要我手幹啥啊?”大叔有點懵,哆嗦着把右手放到宸夙左手上,坑坑巴巴地問,“看手相啊,号脈啊,算命啊,不……不會是給我紮針吧?我怕疼,你不會要抽我血吧?不是啊這捉個妖怪怎麼還……”
“别說話,也别多想。”
宸夙淡淡回了句後,閉上眼,五指從下面握住了大叔的手。
日光從右側窗戶斜刺進來,剛好打在宸夙左手無名指根處那枚通體赤紅的環戒上。此刻,戒指泛着微芒,血一樣的紅光就像忘川河畔妖異的彼岸花。
一分鐘過去,香爐裡的檀香終于燃盡,最後一縷白煙絲消散在空氣裡。
“可以了,你已經付了酬金。”
宸夙收回左手,拉開左手邊另一隻抽屜,把手裡那顆剛剛凝成的淡黃色透明珠子放了進去,“今夜我會幫你收了那隻妖,你什麼都不用管,安心睡一覺就行。”
大叔噌地站起來,“你,這……”
“你可以走了,不送。”
宸夙下了逐客令,同時伸手夠來桌邊放着的一個黑皮筆記本,翻到中間某一頁,拿起筆開始在上面寫下:
滄衍下紀元,2023年11月2日,望湖嘉園小區。
“砰砰砰!”
玄關那邊,突然有人猛捶三下開着的門。
一個豐腰肥臀滿頭卷發棒的胖太太嘴角叼着根煙,托着一大兜垃圾破爛風風火火闖進來宸夙家裡,邊大步流星朝這邊走邊放聲吆喝:
“破爛破爛,收破爛的!”
“收破爛的人呢?”
下一秒,她一把抓過跟她擦肩而過的大叔的左肩膀,兩眼一瞪,“你是收破爛兒的?”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大叔吓得連連擺手,肩膀被松開後立馬貓腰駝背,老鼠似的溜出了宸夙家門。
“發生啥了老宸,這麼大聲?”
書房隔壁,一間卧室門砰地敞開,一個穿睡衣的金發藍眼小老外打着哈欠走出來,夠頭往過道那邊瞅了眼。
這空當,胖太太已經拽着大網兜闖進來,呼啦一下把幾十斤破爛甩到宸夙桌前的地上。
一股破銅爛鐵的腥鏽味頓時從網兜裡散出來,滿屋子熏香氣息都蓋不住。
“收破爛,快拿秤來給我稱稱!”
胖太太左手掐腰,右手指着網兜呼呼喘氣,“這麼些東西怎麼着也得一百多吧,你這小夥子可别坑我,告訴你,方圓十裡收破爛的都知道我什麼脾氣,沒一個敢跟姑奶奶我讨價還價的!”
“喬治。”
宸夙合上筆記本放回桌邊,起身拿起噴壺,給桌角花瓶裡的一支紅玫瑰噴了噴水,“我出去一趟,在我回來之前把麻煩解決了。”
“好嘞,交給我!”小老外嘻嘻一笑,捋起袖子一把扯起胖太太手裡的網兜一角,拽着三十多斤重的網兜就往門外拖:
“老太太,您找錯地方了,我們家不收破爛,收破爛的在樓上呢!”
聽見太太前面被這毛頭小子加了個“老”字,胖太太氣頓時不打一處來,剛想發火,卻被宸夙先搶了話頭:
“還有,一會兒去把江冉冉貼在外面那些小廣告全部都弄幹淨,别讓我再看見這些閑人出現在我家裡。”
“好嘞老宸,馬上就弄!”
喬治沖宸夙比了個OK手勢,把一大兜破爛連帶着追在後面的胖太太一路拖出家門外,拖到了通往四合院二樓的小樓梯口前。
接着,喬治喘口氣,兩手架在嘴邊擡頭對着樓上放聲大喊:
“江小姐!”
“收——破——爛——啦——!”
“诶,來啦來啦!”
二樓跟宸夙家上下正對的那間宅子裡,隐隐傳來一個姑娘的喊聲。
幾秒後,二樓宅門“砰”地炸開,江冉冉趿拉着拖鞋三步并作兩步竄下樓,兩手抓着網兜束口擰了擰,醞釀片刻後猛一用力,硬是把三十多斤重的破爛扛到了肩上。
“姐姐跟我上樓,我給你稱稱!”
她擡腿邁上樓梯,眼一斜頭一甩,朝胖太太遞了個wink。
“啧,瞧人這姑娘,嘴真甜!”胖太太甩了喬治一個白眼,轉頭立馬笑盈盈跟上江冉冉,看起來是格外享受這聲“姐姐”。
“啧啧,倆傻子!”喬治撇嘴搖搖頭,回家準備起了刮刀刷子肥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