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千意忽然拉住他的手，用力攥了攥，觀飛絮回握住他，搖頭。

大叔豎起大拇指：“真勇敢。你們兩個去收拾一下吧，有事叫我。”

今天大叔是忽然想起來老房子裡有東西沒拿才過來一趟，誰知剛過來就看到對門的老乞丐倒在門口，發現時已經沒氣了。不過他這應該算喜喪，走時候沒遭多大罪。

他們走進屋，地上躺着老乞丐，他閉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樣。

觀飛絮瞳孔緊縮，手劇烈顫抖起來，他腿一軟再也支持不住跪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

“老頭……”

他如今意識到，原來死亡離他可以這麼近。

觸手可及。

好像才一眨眼，十幾年就過去了，過往的人像在夢中一樣出現又消失，這麼突然。出現得無聲無息，消失得也無聲無息。

解千意跟着跪下，讓觀飛絮靠在自己肩膀上，兩隻胳膊摟着懷裡的人。

“解千意你說我小時候是不是很混蛋，總是氣他，我明明知道他腿腳不好，還總是闖禍，要他替我給人家道歉……他怎麼現在就死了呢，我說過長大了要養他的……”

聽着他磕磕絆絆地講，解千意緊緊摟着他，拍他的後背，胸前的衣服一點點變濕：“他一定不會怪你的。”他偏頭在觀飛絮頭發上親了一下，一觸即逝。

“他一定煩死我了。”

“不會的，他喜歡你的，我們都喜歡你。”

觀飛絮埋頭在解千意肩膀上，哭了很長時間。

“小時候，我生病了，暈倒在院子門口，是老頭把我撿回去的，”觀飛絮抽噎着，“其實我一直都記得我媽的樣子，她不要我，我也不想回去，就死命賴着不走，老頭不會拿我怎麼樣，本來他想走的，但甩不掉我這個拖油瓶就住這了。”他嘴角勉強彎了下，“他又窮又摳，還真把房子買下來了。”

“你不知道，以前他老是揍我，能從村口追到村尾，但我要是被人欺負了，他總是第一個出來幫我趕走那些壞小孩。”

解千意心疼地手臂緊了緊。

“我這輩子沒見過爺爺長什麼樣，我一直都把老頭當親爺爺的。”他說話聲音悶悶的，“要是沒有他，我早死了。”

解千意捋着他後腦勺的頭發：“他不能陪這個世界走到最後了，但他一定希望你好好的，說不定下輩子他就變成大富豪了呢。死亡不是終點，是下一段旅程的開始。”

“别哭了，以後我會一直陪着你、保護你的，就像小時候那樣。”就像小時候你保護我那樣。

觀飛絮沉默一會，“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鬼，要是有該多好，我還能再見他一面。”

人死了之後，才發現還有很多沒來得及講的話要說，可惜為時已晚。

時間已悄悄從指縫溜走，變成回憶了。

整理遺物時，觀飛絮忽然在抽屜裡翻出一張紙，白紙已經泛黃，邊緣還有灰色污漬，上面寫着幾個大字，歪歪扭扭，好像幼兒園剛學寫字時的筆迹。

觀飛絮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流出來，心裡酸得發漲，淚水砸在上面洇暈出一片深色。

——臭小子，卡裡有六萬塊錢，省着點花，要飯挺不容易的。動遷的房子辦好了，給你，你自己看着辦。

最後一行字已經模糊起來：做個好人。

老乞丐沒文化還老花眼，不知對着字典比對了多久才寫下這些字，“人”還寫成了“入”。

這是老頭察覺到自己快死了的時候寫的，所有東西都留給了觀飛絮。

他摳搜了一輩子，臨了卻挺大方。

除了這些東西，觀飛絮還在抽屜裡找到一個破爛的布口袋，之前他從沒見過。

裡面放了幾枚鋼镚，三四枚郵票，還有一個用塑料袋層層包裹的東西，觀飛絮轉了好幾圈才打開，裡面是一張黑白老照片，保存的很好。

照片上是兩個人，一男一女手腕着手，女孩梳着五六十年代的麻花辮，穿着樸素，男孩笑得一臉燦爛，能看出這是年輕的老頭，那時他還沒有拄拐。背面寫着兩人名字：觀華強，林慧如。

觀飛絮意識到，自己從來不知道老頭是從哪來的，他回過神，将裡面的東西收好，放在一邊。

兩人收拾一會，觀山月和許文和過來幫忙。

老乞丐無親無故，葬禮除了觀飛絮他們還有大叔來看了看之外就再沒别人，觀飛絮用卡裡的錢給他買了塊墓地，這錢終究是沒省着點花。

老頭要是知道了估計得氣得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