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斐頭一回直面如此強大的對手，哪怕魔尊隻以靈體出現，這一擊也幾乎快将他們五人合力鑄就的劍氣屏障擊碎。

木心緊咬着牙關，在劍氣屏障之上又疊加了一層寒冰之力。

金如戈一腳攔住春永往後跌坐的趨勢，用膝蓋将他頂回原位，“堅持住！”

相尹背脊緊繃，隆起一個匪夷所思的弧度，他猛地揮出玄鐵崩山劍，将源自木心的無數劍氣冰棱以如同子彈出膛般的速度向那還欲湧來的洗靈池水掃去，水面迅速被薄冰切割，陽光一灑，就像鋪滿貝殼的白沙灘。

然而，這一擊也隻能減緩魔尊靈體的進攻。隻見那洗靈池水用力一掙，閃着熒光的貝殼便像打碎的玻璃工藝品一樣，碎成飛沫，又迅速被池水吞并進去。緊跟着，洗靈池水蘊着比先前深厚百倍的力量，向雲斐他們猛然一撞！

砰！

劍氣屏障應聲而裂。

雲斐隻覺胸前一熱，一股腥甜之氣便湧上喉腔。渾身上下的每一根血管都極速地膨脹，恍然間，雲斐又陷進了那種五感超常的玄妙狀态。洗靈池水的攻速本是很快的，此刻卻像慢放八倍速一般，在空中張牙舞爪。透過滿是白色泡沫的水幕，薛霧眼中那絲驚惶亦放大數倍，清晰無比地映入雲斐眼簾。

薛霧身後，靜容面上滿是決絕之色。隻見她将手中雷音輪抛出，祭出畢生修為喚出法相，神女抱枇，俯瞰人世。

當年隐泉與魔尊一戰，便是使出法天象地給了魔尊緻命一擊。靜容自知與隐泉仙尊相差甚遠，拼了命也隻能維持這神通短短幾秒，她隻希望這全力一擊能将魔尊靈體就此擊潰，要是能救下這百餘條人命，便算她幫孫兆參還了些許的因果了。

旁人或許看不真切，唯有雲斐在這一刻親眼目睹了有一人比早就做好決斷的靜容動作還要快上一分。

洗靈池水堪堪将雲斐幾人卷進其中，刺骨的涼還未滲到他們膚下，薛霧已高懸上空，祭酆化身鎮海劍，悍然插入洗靈池水中以千鈞之力翻攪起來！劍身周圍的波紋頃刻變成漩渦，漩渦又轉眼化成如龍卷風般的巨浪，巨大的虹吸力瞬間将全部的洗靈池水從雲斐他們身上一滴不剩地吸走，下一刻，洗靈池如同一條銀龍般咆哮着将薛霧與祭酆鬼劍吞噬進去。

“暮沉師兄！”相尹凄厲地嚎叫出聲，聲嘶力竭地在雲斐心口撕扯出一塊刺痛帶血的傷，雲斐幾乎有了五髒六腑都被一同碾碎的錯覺。

噗通。噗通。

唯有還在持續跳動着的心髒能告知雲斐，他還真切地活着這個事實。

他活着，薛霧卻要死了。

洗靈池水貪婪地從薛霧氣海的位置吸取着源源不斷的靈力，哪怕廣樂門修為最弱的低階弟子也能看出他的滿足。與迅速被吸幹的孫兆參截然不同，被困在洗靈池水中的薛霧身上仿佛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力，銀龍迅速地膨脹起來，身軀變得豐盈、臃腫，不過幾息之間，魔尊靈體再度現世！

這一次，靈體降世帶來的壓迫感甚至讓方才還倉皇逃竄的廣樂門弟子們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就連雲斐他們五人，也是勉力支撐着傷軀才能維持着直立的姿态。

靜容飛身而至，道：“不好！吸食了如此多的靈力，他的力量已經不可阻擋了。你們快走，現在就逃還有一線生機——”

“我不走。”出聲之時，雲斐才驚覺自己全然不似預想中那般脆弱，他擡眼看着薛霧的方向，雖看不清晰，但僅是一個模糊的人影，就已經給了他足夠的勇氣。

“我要和他一起。”

這勇氣好似能在雲斐體内飛速繁衍一般，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向薛霧所在的位置喊道：“我要和你一起！”

不知道薛霧此時還能不能聽見他的聲音了。

雲斐繼續大喊：“如果——我一定會找到你！”

“如果”二字後面隐去的話，這世間唯有他和薛霧兩人才懂。

刹那間，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雲斐揉了揉眼睛，被巨大的魔尊靈體捏在掌中的薛霧，指尖似乎微動了一下。

靜容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但很快，她便從雲斐的表情中讀懂了，她不再勸說這癡人，轉而面向其他幾個少年。

“你們呢？也要留下來送死麼？”

幾雙澄澈的眼睛靜靜地看向她。

恍惚間，靜容有種自己在凝望着的是幾汪碧藍湖泊的錯覺，她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她也好像這幾個人一樣。

木心看了看不遠處已失去知覺的樂淑，輕聲道：“靜容長老，帶樂淑走吧。”

靜容深深地凝望了自己的女兒一眼，此刻的決心比方才更艱難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