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季銜意落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然後徹底放松下來,“好。”
“如果你沒做好解釋的準備的話,除了工作,不要聯系我了。”明燦的指節攥緊肩帶,攥到指尖泛白,她低下眼神,咬咬牙,說:“……算了。就算想解釋,也不要告訴我了,我沒興趣聽了。”
“明燦。”季銜意眼鏡下的目光讓人看不真切,明燦感覺心裡悶悶的,心情更不好了。
“你根本不懂……”明燦想說什麼,欲言又止,咬住嘴唇,錯開臉,沉默一會兒,說:“再見,季老師。有安排發我手機。”
然後明燦不等季銜意有什麼反應,轉身離開。
明燦家就在江城大學對面,很近的距離,走着就回去了。
一路上,她一邊走,一邊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情。
舊情人重逢來得太突然,沒給她反應的機會,恰好她是個藏不住事的,幸好跑得快,在那兒多留一步都容易露餡。
算舊情人嗎?明燦的心還在餘震,但想不出别的名詞代表了。
季銜意給她的沖擊不亞于巨浪對小舟的沖擊,對方像是一個閥門,帶着無數回憶把她沖了個人仰馬翻……人仰船翻,讓她“咕咚咚”吞了不少腥鹹的海水,齁得從嗓子到心都是酸澀的。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每周都要和季銜意在一個空間裡工作?
這種可能性,在她高中對季銜意最上頭的時候都沒想過。
現在,落在明燦心頭最大的問題,其實隻有一個:
要再給她機會嗎?
雖然在高中的時候就發誓過,就算季銜意回心轉意,突然出現向她表白,她也絕對不會再答應,但也隻是想象中的豪言壯語,真面臨這個問題的時候,明燦心裡咯噔咯噔,不太确定自己這匹不知好壞的馬會不會喜滋滋掉頭回去吃回頭草。
分不清現在的感受是因為久别重逢還是舊情複燃,明燦安慰自己:也許明天就能碰到喜歡的人,然後把季銜意徹底忘在腦後。
雖然過去六年她都沒碰到過。
還有很多疑問想知道,比如季銜意為什麼會在江城,又為什麼這麼年輕就可以當大學老師,當年又為什麼那樣對她,大學去了哪裡,學了什麼專業……這麼多年,有沒有喜歡的人,或者,當年,有沒有喜歡過她。
外面的天漸漸暗了下來,明燦爬起來,拉上窗簾,開了燈,簡單給自己糊弄了一頓飯,一邊吃,一邊扒拉出來和季銜意的消息記錄。
季銜意确實沒有把她删掉,但也完全沒回複過她,以至于明燦一直以來,真的認為季銜意把她删掉了。
消息記錄最早要到七年前的十月,明燦高二的時候。
一開始都是一些沒營養的瞎扯,一路到六年前的五月中旬,整個聊天框變成了明燦的獨角戲。
“端午安康。”
“高考順利。”
“國慶快樂。”
“……”
整齊劃一的節日祝福,明燦一條條看過來,手情不自禁攥緊了,腦子裡還能回想起那個時候的心情和感受:
每次節日,微信的群發小助手出現的時候,她的想法;
緊張勾選季銜意微信頭像的刹那,她的想法;
消息石沉大海以後,她的想法……
回過神來的時候,明燦的眼淚已經從下巴上掉到了衣服上。
她躺回床上,抱着抱枕淚流滿面,視線模糊中,慢吞吞找到了手機系統裡藏着的另一套壁紙,是兩個女生的合照,像是從什麼大合照裡截圖下來的,兩個人都戴着口罩,一個剪着短發小狼尾,一個紮着雙馬尾。
“怎麼站啊?”明燦想起那時,有個人問。
“随便怎麼站。”有人回複。
一起去玩的朋友人太多了,全部都要穿着特定的衣服,站在特定的地方合照。
明燦餘光一直緊鎖季銜意,見到她往櫃台後走了,也趕緊湊了上去,先下手為強,拿下季銜意身邊的位置。
眼看她就要得逞,不知道身後誰在擠,連帶着一排人全都撞了過來,明燦來不及控制自己的身體,一下撞到了季銜意的懷裡。
季銜意的手指纖細有力,扣住她的肩膀,讓她穩定下來,在人聲嘈雜中低聲問她:“還好嗎?”
“哦、哦。”明燦立定,感覺自己臉熱得不成樣,抖着嗓子回:“還好。”
心髒砰砰直跳,站在季銜意身邊,留下了第一張合照。
可惜,時過境遷,當初覺得甜蜜心動的小事,現在已經變成心髒陣痛的病因,這種痛苦就像鈍刀磨肉,鈍鈍的,磨砂的,一點點碾過心髒,先帶來一陣壓力和泛白的感情,然後情緒回彈,痛的感覺才慢吞吞爬上來,不知道該算是回甘、餘震還是餘音。
明燦長長呼出一口氣,“啪叽”一下關上了手機,她閉上眼睛,努力擺脫在她腦子裡重映的電影一般的回憶,可惜作為一個小說作者,她腦内宇宙太過巨大,回憶都以一種強制性的分鏡頭形式,以高超的蒙太奇技巧,在她腦海中一幕幕展開、排列。
入睡,已經不知道是幾點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