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嘛。”真理奈眯起眼睛,将身子貼過去,低聲細語:“我在給人下藥噢,悟。”
五條悟聽聞,眼皮下意識一抖。
他恍然明悟了什麼。但心思觸及到某種可能時,還是免不了替她迂回一番,找些借口。
于是,他試探着開口:“……春‖藥?”
真理奈語氣驚詫:“讨厭,悟怎麼會想到那種東西——這隻是緻死量的毒藥啦。”
言語間,寬袖如垂雲拂過唇瓣。繁複的刺繡紋理下,是若隐若現的半抹笑痕。
與此同時,另一隻懸在半空的手也行動起來——随着指間叩擊紙包,細雪般的粉末簌簌墜落至杯盞,暈開淡淡的漣漪。
很快,白雪消融。茶面歸靜,宛若初見。
“你看,和最開始别無二緻,簡直就是殺人越貨的必備神器。”真理奈啧啧稱奇。
她笑着看向五條悟,卻發現對方有些呆滞地凝視自己,眼中含着類似于茫然的情緒。
真理奈不會忽視自己的這份舉動給少年帶來了極大的沖擊,但是她不在意。摸着下巴沉思時,她想的甚至是,那些粉末可真像是細密的雪花,讓她聯想到曾在禅院家經曆的冬日,與五條悟柔軟的短發。
但這隻是一瞬間的思緒。真理奈将茶盞放過原位,懶散着問:“所以,悟要告發我嗎?”
對方聽聞,沉默了兩秒。
雪色的睫羽呼扇呼扇,讓那蒼藍洇出蜃氣。
而後,如她所料的那般,少年搖了搖頭:“不要。真理奈這麼做,一定是有‘就應該這麼去做’的理由。”
欸,真好。
即便看到她所做出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行為,也能發自内心的信任她。
“那,我們就是共犯了呢。”真理奈唇角微翹,試探着開口。
聞言,五條悟望過來,表情沒什麼變化。他煞有其事的嚴肅聲明道:“不是‘共犯’,是‘同伴’。”
而透過對方那雙澄澈眼眸,她看到了倒映在其中的糜豔笑容。
啊……莫非,自己在感到開心嗎?
***
事實上,五條悟說的沒錯——真理奈這麼做,自然有屬于她的理由。
身為五條家高層的她,偶爾能聽見來自于其他家族的閑散八卦。
比如什麼禅院家的少家主又進步啦、加茂家的家主因為一直無子,在族外包養了許多女子釀釀醬醬啦……諸如此類的。
禦三家之所以能夠成為禦三家,是因為在家族曆史悠久的基礎上,擁有讓人無法媲美的根基——也就是傳承。
對五條家來說,那種根基顯然便是六眼。所以,在五條家日漸式微的今天,五條悟的誕生,才會被長輩們視作圭泉。
而對加茂家族來說,這種根基,甚至于立足之本,屹然便是赤血操術了。
如今,作為競争對手的禅院雖然沒有誕下擁有十影術法的孩子,但繼承了現任家主的禅院直哉顯然是個優秀的好苗子。而幾百年才“刷新出來一次”的六眼也在這個時代顯現,身為少主的五條悟更是被譽為“應運而出的怪物”,想必加茂家主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未來由他所支柱的五條家能強硬到什麼地步。
綜上所述,真理奈也不是不理解對方繼承無望,迫切想要傳承家族根基,鞏固家族興旺的心态。
但理解是一回事,能夠發自内心的欣賞,甚至于尊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她再看不慣對方,也不能對五條悟亂嚼舌根。
把自己的觀念灌輸給對方是一件很失禮的事,因此,她不會對五條悟闡述她做出這個行為背後的緣由,僅僅是告訴他:“我不喜歡……不,我讨厭他。”
不喜歡,非常不喜歡,到了想讓那個人死的程度——就這麼簡單。
少年明顯因為她的闡述驚詫一瞬,但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點了點頭。
善與惡在五條悟眼中,似乎并非隔着清晰明顯的分界線。
但比起這個可能性,真理奈更偏向于相信,在他的觀念裡,有着比“正确”更重要的東西。
真理奈這麼想着,将自己面前的和菓子推了過去。
雖然食物的口感依舊帶着難以忽視的幹澀,但終究聊勝于無。
如今的真理奈終于明白,對擁有六眼的五條悟而言,頻繁進食,從最開始并非是因為喜愛而主動進行的自主選擇。隻是六眼所持續運轉帶來的巨大消耗,迫使他不得不将咀嚼吞咽化作維持體力的機械動作。
久而久之,對方甚至于愛上了能夠将效率最大化的緻死量糖精,也是令她有點哭笑不得。
視野中,五條悟看到她推至自己面前的和菓子,歪頭望過來,沉默着表現出一個大大的問号。
不過他已經對真理奈的行為有了一定的習慣,當即就拿起點心放入口中。
可愛的孩子連進食的畫面都分外養眼。憐愛湧上心頭,真理奈又揉了揉對方的白發。
“有時候,我也會産生一些類似于‘真希望悟能夠一直待在我身邊’的想法呢。”鬼使神差的,她這麼說。
“……”
原本正在細嚼慢咽的五條悟喉嚨一哽。
他用頭頂了頂真理奈的手心:“一直待在一起……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五條悟沒想到真理奈也會有感懷傷秋的時候。不過,他并不讨厭。
相反,他甚至于因此而感覺距離對方更近了一點。
心與心之間緊密的感覺是他所享受的事。更何況,一塊和菓子剛剛下肚,身體輕松而具有活力,呈現出備感舒适的最佳狀态。
五條悟情不自禁,眯縫起眼睛。
而後,真理奈注視到對方粉嫩的舌尖靈巧掃過指間,卷走沾染在上面的碎屑。
這種舉動令她幻視起為自己清理爪子的貓咪,也教她有樣學樣的,像少年一般眯起眼睛。
不過,與五條悟不同的是,真理奈将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形狀——是笑眼。
“這個,是約定嗎?”
“不,是詛咒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