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奈情不自禁,蹙起眉來,唇角卻彎着,像是在笑。
“隻是剛才……看到了一位故人,僅此而已。”
她擡起頭,注意到和某人瞳孔顔色有些相像的綠燈。
“不過去打招呼嗎?”五條悟問。
真理奈卻說:“沒關系的。”
“他大概已經不記得我了。”她晃了晃男生的手臂。漆黑的影子投放在地面上,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搖擺的秋千。
五條悟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在遇見自己之前,真理奈擁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而她,會不會其實并不想被冠以“五條”的姓氏,每天睜開眼也沒有多開心?
腦海裡浮現出那些言笑晏晏,卻笑意不達眼底的神情,五條悟漸漸斂下眉眼。
真理奈猜不出五條悟逐漸偏遠的心思。雙雙沉默了幾秒,她開始發覺,餘光中的,某個曾被她短暫凝視過的身影停頓下來,露出含着警惕的眼神。
真是熟悉的眼神,就像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
大概是誤以為她是什麼奇怪的人了吧?真理奈一邊想着,一邊步履輕盈地牽着五條悟繼續行走起來。
“真的沒關系麼?”五條悟擡起頭,平靜地注視她,“我認為,你實際上并不是那樣想的。”
感受到他的輕言輕語,真理奈不禁莞爾:“你在說我是假裝堅強,亦或者在鬧别扭嗎?”
興許是她語氣中透露出的“你就是這麼看待我的”興味過于濃厚,少年溫吞着拉出長音:“不……并沒有那個意思。你這人真的很喜歡給言語附加一層别的含義啊。”旋即,又陷入沉默。他的唇反複張開過幾次,但總是莫名又合上。
街道上,明明充斥着各式各樣的人聲。耳邊,卻仿佛僅有兩人鞋跟踩地的“哒哒”音節所響徹。
在這種氛圍中,他倆一直走着、一直走着,不曾停下,回頭。
先前被男人踏過的地面,早已被真理奈所越過。因為惡趣味作祟,而有一瞬,被她腦補到的,對方突然折返,大步邁來的畫面也并沒有随之到來。
他僅僅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原本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就在五條悟不斷反複地啟唇、閉嘴中,真理奈陡然開口。
這是一個萬分真實的遊戲。而在這裡,這個世界很大——哪怕東京,甚至于霓虹,和世界相比起來,顯得如此渺小,但人與人之間久别重逢的概率仍然很低。
所以,大家都害怕遙遠的距離。
地圖上的公裡似乎成為一段感情的标尺,尺子越長,所需要跨過的阻礙也就越多。
選擇【重新開始】的時候,真理奈也曾想過,自己會出現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但她千想萬想,都沒想到自己仍在那個京都。
“你會感到後悔嗎?”
“我讨厭後悔,也不希望你會後悔。”
五條悟的聲音環繞在真理奈的耳邊。她感受到對方仍然凝望過來的視線,突然陷入到一種遲疑裡。
“沒關系的。”像是在通過重複而獲得某種類似于堅定的東西,她這麼說。“反正……我所懷念的,也隻是存在于記憶裡的那個人吧。”
“啊?”五條悟睜大眼睛:“不都是同一個人嗎?有什麼區别。”
真理奈卻搖了搖頭。
“記憶,可是很重要的。”
***
直到坐在新幹線的座位上,五條悟仍然孜孜不倦地詢問她,這兩者之間究竟有何不同。但真理奈要麼是轉移話題、扯七扯八,要麼就是笑着不語。
少年的好奇心格外濃重,她在發覺這件事情後,領略到對方的聒噪。
這還算是新奇的體驗,但稱不上是享受。盡管目視着對方時,那張臉蛋令她的眼睛感受到舒适,耳朵卻總是不堪其擾。
窗外的景色因極速行駛而不斷變幻。她在經曆過短暫的思考過後,幹脆将裝着甜點的禮品袋放到五條悟面前,示意他可以吃。
然而五條悟卻眨巴着眼睛推了回來。
真理奈:………?
“怎麼啦。”
“裡面隻剩下大福了。”
啊…這家夥……吃的超快。還沒到家,就已經快把買來的甜點吃光了。
就在她這麼想着的時候,五條悟沖她彎了下眼睛。
“那個是毛豆抹茶味的,想留給你吃。”
真理奈想起來,他在吃到這種口味時似乎呢喃了一句好吃。本以為按照他的習慣,會忍不住一口氣全部吃掉,沒想到,竟然最後還給她留了另一塊。
五條悟看着她陷入沉默,臉上的表情如風風雲般變幻。“……你幹嘛露出這麼奇怪的表情啊。”
“所以說,悟其實是很喜歡我這個姐姐的吧?”她忍不住将少年的頭發揉個亂七八糟,“坦率一點會更可愛噢。”
“不,隻是一塊大福而已,根本就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含義。”
“别狡辯了,你以前可不是會把甜點分我一半的孩子噢。”
“……把我的大福還回來。”
“才不要呢。”
伴随着兩人的插科打诨,由他們所乘坐的這趟列車開始漸漸變慢。沒過多久,便緩緩停下,敞開車門。期間,有乘客起身下車,也有新的乘客攜着春風落座。
在這時候,真理奈瞥見一隻烏漆嘛黑的咒靈。它像章魚的觸-手一樣盤踞在某位乘客的身上,發出耵聍斷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