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交流還是提分手那天,陳則看着快沒電的手機屏幕,别離太久,無端端感覺恍惚。
沒料到對方那麼堅持,出來七天都還躲不掉。
周六方時奕找上門幹等半天夠自降身價了,能委屈求全到這地步,顯而易見他決心挺大,似乎見不到陳則不罷休。
以往陳則可沒這待遇,方時奕多高傲,多矜貴,這輩子注定了不為庸俗的吃喝拉撒發愁,和普通平頭老百姓差了十萬八千裡,八竿子打不着,他吃過最大的苦頭估計就是跟陳則吵架生氣了。最狠的一回陳則把他氣到甯肯待公司玩命加了一周班,陳則在白事店住了一周,兩人幾近到決裂的邊緣,可最終方時奕也隻是把他從黑名單裡拉出來,發一條短信求和,而且還不是明着道歉,遠遠做不到如今這般。
理虧的一方才會低頭,做了錯事沒有底氣,無論表面如何強勢,死撐,行動卻實打實出賣了所有。
談話戛然而止。
回應對面的是遠處戲台上的鑼鼓喧天,陳則抓着手機,不知不覺踩到了泥軟的田埂上,白鞋底被渾濁的黃色泥水染髒。
退半步,往回站雜草上,撇蹭兩下。陳則嫌棄至極,蹙眉,唇線都快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手上的動作比思緒回籠更快,電話同時挂斷。
沒什麼好講的,當面或是怎樣談都大差不差,說白了就是找借口,但再合理的說法都掩蓋不了本質的真相。
出軌就是出軌,陳則可以忍受其他的一切,被冷落,被輕視,是對方排在家人與事業之後的選擇……什麼都行,唯獨這一條是底線。
這個世界上出軌被原諒的前例奇多,戀愛亦或結婚的男人女人,外界誘惑大,是人就會犯錯,有的為了家庭可以不計前嫌,有的放不下多年感情,甯願清醒地痛苦沉淪,陳則心眼兒小,連沙子都容不下,就是跨不過那道坎。
他媽就是這樣被他爸逼瘋的,原本好好的一個正常人,結果搞得鬼見了她都繞道走,閻王爺都不敢收她。
方時奕是知道的,可還是親手捅他刀子,天底下哪個愛人能有他殘忍卑鄙?
蹭完鞋子擦手機,陳則勁兒大,将屏幕當家裡的玻璃窗戶使,光手擦還不夠,褲兜裡掏一張皺巴巴的紙巾出來又整一遍,用完紙随意一丢,擡腿就踐踏腳下。
轉身該折返了,回身。
兩三米遠的桑樹後,賀雲西半隐于昏沉的夜色中,高瘦的身形挺拔,來了有一會兒了。
手機開的擴音,方才電話的内容應該全被聽到了。
忽而轉過來看到,陳則第一眼還沒認出是他,倒是膽子大沒被他的悄聲出現吓到,不在意對方究竟聽了哪些,是全部,還是中途來的,陳則平靜,泰然自若。
這通電話沒說什麼,更沒不能聽的。
“剛回來?”看清了,陳則步子跨得大,打開手機照明燈,“吃沒,到這裡幹什麼?”
賀雲西拿起打火機晃了下,示意是到外邊抽煙。
“吃了再回的,耽擱了些時間,才搞完。”
“還以為你今晚過不來。”
“遇到了一點情況。”
“解決了?”
“差不多。”
“那行。”
三言兩語帶過,不提電話,也不提賀雲西到底做什麼去了。
陳則大約知道,昨天張師他們講的,與賀雲西在北河開分廠有關,一是進購汽配零件,廣安村有相應的代工廠,二是這邊從事相關行業的專業能人也多,賀雲西這一趟下來還為了找一位老友,請老友加入分廠。
明天就是下葬日,透氣的空檔結束,陳則得進去了,賀雲西的煙還沒抽,陳則不打擾他,晚點又得熬大夜守靈,離淩晨交接還有三個多小時,他先睡會兒補覺,不然真捱不住。
他走遠了,賀雲西形單影隻一動不動,打火機勾手中,可久久不拿煙出來,到最後一支沒抽。
熬完今晚就輕松了,下葬後的收尾全交由二爺他們,即便外頭戲台上吵翻天,陳則這三個多小時睡得尤為踏實,累極了腦袋一挨枕頭,不出一分鐘便死沉,到點是鄒叔把他叫醒。
睡過了頭,淩晨兩點半了。
大家看他睡太熟,不好叫他過去換,老頭兒們守到坐不住了才來喊的。
“再堅持一晚,辛苦了。”鄒叔說,“多虧了你,我們不中用了,唉。”
沒見到二爺回來,陳則問:“他還在外面?”
鄒叔點頭:“他想守,不肯進來。”
夜裡降溫,偏冷。陳則披外套出去,換下坐着打瞌睡還打鼾的二爺,點一炷香為逝者續上,早些準備明天下葬要用的家夥。
主家的二兒子到逝者下葬當天依舊人在國外,據說是簽證出了問題,短期内趕不到家了。
棺材埋進地,逝者入墳為安,自此塵歸塵,土歸土,再與俗世無牽挂。
第七天,喪事順利完畢,大女兒送他們上車,客氣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