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否認也不承認。
醫生從白大褂口袋摸出皺巴巴的《暮光曙天》書簽，邊緣還沾着咖啡漬。
“我是您五年老粉了，參加過您好幾次簽售會呢！”
看着眼前人驟然警惕的眼神，他突然意識到什麼，慌亂擺手，“您放心！我絕對不會洩露病人隐私！”
原來是遇見粉絲了。
時相儒恹恹地耷拉眼皮，靠在床頭，語調平和得聽不出情緒。
“沒事，筆給我吧。”
何泰陽擔憂地瞟一眼時相儒，最終還是接過醫生遞來的書簽和筆。
時相儒左手字寫得龍飛鳳舞，下筆極重，塑料筆尖刮過紙面，最後一筆幾乎要戳爛書簽。
醫生連連道謝，聲音裡壓抑不住的興奮，攥着書簽不松手，飄飄然離開病房。
“砰”一聲，房門關上，寂靜在病房裡膨脹。
時相儒面無表情地盯着何泰陽。
“你有沒有什麼要跟我交代的。”
何泰陽吞一口唾沫，恨不得給他跪下。
“那個...儒哥，車禍的事兒真的對不住！我下次開車一定注意！”
哦，對，車禍。
他一醒來就一門心思想着江遲遲的事兒，倒忘了問他，這次的車禍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時相儒眯着眼，打量滿臉愧色的何泰陽。
他倒是看上去沒什麼大礙，就是臉上和手上有點擦傷，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地在他面前撒野。
哦？一場車禍，自己在病床上昏迷一天，他何泰陽倒是屁事兒沒有？
何泰陽順着他質疑的眼光看向自己，恍然大悟一般，着急忙慌解釋。
“儒哥儒哥，真的是意外！那車從右後面加速沖過來，我們正好在右轉，所以...所以副駕駛的位置收到的沖擊比較大...”
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像個鹌鹑似的縮着腦袋，不敢跟時相儒對視。
男人清清嗓子，面上看不出喜怒。
“撞車的人是誰，查過沒有，跟時斌他們有聯系嗎？”
最近針對時相儒的攻擊诽謗實在太多，何泰陽也懷疑這不是一場意外，所以趁他還在昏迷，一早就提前調查過。
“查過了，就是個普通人，着急趕路才撞上來。這件事兒吧...哎，我們兩方都有責任，我變道變得有點晚，他也超速了，目前商量的是私了，儒哥你說呢...”
不是故意的，那隻能算自己倒黴。
男人深黑的濃眉厭煩地皺起，努力壓着心中的不滿與猜忌。
“還有呢？”
他目光冷得像結冰的湖。
何泰陽被他盯得冷汗直冒，他扯松衣領，夏風掠過他後頸的汗珠。
“還有...什麼？”
時相儒擡臂，把手機重重地扔回床上，每個字都像從齒縫擠出來。
“你、自、己、看。”
何泰陽撿起手機，隻瞟一眼，面色盡失。
完了，完了，全完了！
當初給時相儒手機的時候怎麼忘了這茬？！
最近為了實時跟蹤時相儒的戀愛情緒，他一直把江遲遲的聊天置頂，一點開微信就能看到。
病房裡好像有什麼吞吃聲音的怪物，靜得吓人。
看着何泰陽驟然慌張的神情，時相儒心底最後一絲僥幸也沉進海底。
原來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這一刻，他竟不知道是被車撞過的身體更痛，還是被他們聯手欺騙的真心更痛。
男人後槽牙快咬碎，“說，一五一十地說。”
何泰陽死死攥住手機。
怎麼辦，要告訴他真相嗎？
他都看到聊天記錄了，這下瞞不住，真的瞞不住了！
何泰陽忍不住想，就時相儒現在這個情況，他身體狀況原本就不好，要是再受到精神打擊，都不知道會做什麼瘋事。
現在正是對家盯緊他的時候，一舉一動都會被網絡放大，要是真在這個時候告訴他真相...
何泰陽被自己的聯想吓得汗毛豎立。
不行、不行，不能讓他知道真相。
絕對不行！
今天就算拼了他這條老命，都不能讓時相儒知道江遲遲騙他的事。
何泰陽不動聲色，絞勁腦汁地想借口，努力給時相儒編一個靠譜的“事實”。
“好吧...其實是因為...”
何泰陽裝作被他發現後自暴自棄的語氣，讪讪開口。
“嫂子之前想偷偷參加你的簽售會，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才私下聯系我...”
時相儒：“那次的視頻是她拍下來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嫂子說...說...她想親自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來着！”
何泰陽大腦轉得飛快，掌心的汗快把手機浸透。
“好，她想親口跟我說是吧，好。”
何泰陽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時相儒話風一轉。
“那你們說的誤會是什麼，有什麼秘密瞞着我。”
何泰陽咽一口唾沫，“這個...這個...”
死腦袋，快想啊！
時相儒面上結一層霜，神色冰冷地盯着他，好似在諷刺，“編，我看你還能怎麼編。”
“誤會嘛...這個誤會就是說...”
何泰陽像個卡殼的磁帶，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嫂子她...她...！”
有了！
他忽然想到一個人，福至心靈。
“對了！我們團隊之前有個員工叫小張的，洩露過你的信息，這事兒就是嫂子發現的！”
思緒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何泰陽越編越順口，“就是上次簽售會，嫂子不是來了嗎，她沒票，被小張攔在門口。小張看嫂子長得好看上去搭讪，嫂子為了跟他套話，就假裝答應演他女朋友。”
編謊話的最高境界：一句話，80%真中摻了20%假。
是有小張這麼個人不錯，小張确實洩露過他的信息，這事兒明明白白也的确是江遲遲發現的。
但江遲遲可從來沒答應過什麼女朋友的事兒，全程都是小張一個人在自嗨演戲。
藏一棵樹最好的地方是森林。
撒謊的最好方式就是真假混說。
何泰陽張口就來，“嫂子這不是擔心你知道了會生氣嘛！畢竟...她為了獲取情報還‘犧牲’了女朋友的名分。”
時相儒眼皮耷拉着，“這跟萬千粉絲的幸福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了！”
何泰陽理所當然，“儒哥你心眼這麼小，要是一氣之下和嫂子分手，那《暮光曙天》不得爛尾？那你那麼多粉絲不得看得氣死？！”
時相儒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
何泰陽心咯噔一跳。
怎麼嘴一快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哎呀，儒哥，話糙理不糙！真的，我跟嫂子就瞞了你這一件事！”
時相儒黑發垂落，遮住眉眼，讓人看不清他心底的情緒。
何泰陽趁機為江遲遲說好話，“而且嫂子這也是為了你好，才故意答應小張的，儒哥，你就别生她的氣了。”
後半句話他沒敢說出口：生氣到最後還不是你先服軟。
何必自讨苦吃呢。
男人聽完他的話，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皮，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得何泰陽心裡發毛。
他都編得這麼逼真了，時相儒還不信？
“為了我好，是吧。”
病床上的男人突然輕聲笑起來，扯得胸腔發疼。他咬着後齒起身，從何泰陽手裡奪回那塊燙手山芋。
“我現在給遲遲打電話，來，泰陽，你問她，她還瞞着我什麼事兒？”
刺耳的通話鈴聲催命似的響起，何泰陽看着屏幕上的“正在接通”四個大字，眼前一黑。
完了，他沒來得及提前跟江遲遲串通。
他撒的謊要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