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唯心頭巨震，全身肌肉繃緊。兩支耳朵像是兩刃鋒利的刀片，在想象中的浩渺煙湖上，犁出兩道銀色的水線。

還未等她回過神兒，卻見隔壁廂房中走出一女子，高聲回應道：“在，公子，我這就來。”

那女子容貌生的一般，小鼻子小眼的，眉眼間卻自有一番風韻氤氲其中。她經過喬唯身前時，見喬唯神色異樣，下意識的輕瞥一眼，目光中有些趾高氣昂的意思。

喬唯怔怔的問身邊的雍甯：“她是誰？”

“新來的丫鬟，叫巧巧，原本在府内做些雜物，後來是公子點名提上來的。”

喬唯有些恍惚了，她心裡一陣兒翻騰，攪的自己巴掌大的小世界裡天翻地覆，兩條腿止不住綿軟下來。

雍甯見她神色不對，卻又不知因何而起，隻能定着身子盡量扶住她，不敢妄動，嘴裡一邊關切的詢問道：“姑娘……姑娘，你可還好？”

房裡大約是聽到了動靜，那位叫巧巧的丫鬟掀開簾子探出腦袋，瞅了一眼，随即擰着眉心輕叱道：“雍甯，你還在做什麼？跟一廚娘費什麼勁？”說完，又将淩厲的眼鋒刺向喬唯：“府裡有規矩，不是所有的底下人都能近主子身，你有事該在外邊候着。”

好個輕狂的丫頭。

身處于屋内的雍長璎聽丫鬟言辭頗有些激烈，不知在與誰說話，難免心生疑惑。他起身湊上前，一邊掀簾子一邊朗聲道：“雍甯，外面有什麼事嗎？”

話音落下，一張粉白色的面孔順着門簾顯了出來。那面孔好生俊雅，尤其是那一雙鳳目中嵌着的兩顆墨色瞳仁，仿若明珠般華光四溢。隻不過華光陰冷，全無親近之意。

他望着喬唯，喬唯也望着他。

忽然，他的眸間暗了一瞬，神色變得遊離起來，但很快又恢複明朗：“看起來眼生的很，是府裡人嗎？”一股冷漠而又壓抑的氣質在他身上遊存着。

雍甯側身介紹：“這位是廚房新來的掌事，喬唯喬姑娘。”

喬唯心口一疼，仿佛刹那間堕身于一片暗無天日的深井之中。滿眼的疏離感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她怅然若失的收回目光，低頭望着自己的腳尖，雙唇翕動：“喬唯失禮了。”

喬唯生的一副好眉目，奈何眼皮卻是個内雙。平時睜着的時候，不太容易察覺出其中風韻，但此刻眼皮垂耷下來，不僅顯得睫毛分外纖長，連眼角的那顆朱砂痣也一并顯得清靈無雙，頗有種跳脫于俗塵之感。

雍長璎似是被那痣吸引，朱紅色全然彌進眼睛裡，再看不到别的事物。他凝神許久不言，隻一味的盯着，雙眸黯淡幽黑成兩潭深水，似是要将其徹底溺入其中。

他見喬唯身子晃了晃，轉身緩步離開。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觸動了一下，剛想開口叫住她，話音卻又生生的止于唇邊。

院中的氣氛安靜異常，偶爾能聽到風聲從堂前拂過。

雍甯走到雍長璎身邊：“爺，快回去吧。後日小成郡王設宴西山别苑，打算送去的禮物可想好了？若是想好了便告訴我，我盡早替爺準備。”

話說出口時，喬唯站的不遠，恰好将這字字句句皆收入耳中。稍一晃神，腳下空了半步。

雍長璎癡癡地望着喬唯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于盡頭的一片霞光中。刹那間，心頭上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那霧原本就有，隻是如今見了光，便愈發的突顯出存在。

他整個人茫茫然的，身子又僵又沉，任憑雍甯如何推搡搖晃，也終究沒什麼反應。

“爺！”雍甯見雍長璎越發像失了魂魄，忍不住擡高聲音沖着他耳畔大喊道。

雍長璎怔了一下，雙唇微啟：“你方才說……她叫什麼？”

“喬唯，喬唯。”雍甯下意識的重複兩遍，神色凝重的望着雍長璎：“爺，您究竟是怎麼了？”

雍長璎怅然搖了搖頭，回身走入房中。

當晚，雍長璎輾轉反側，久久難眠。

他總覺得胸口一直懸着個東西，擾的他心神不定。索性翻身起來，身子軟綿綿的坐在榻邊，望着明瓦上透進來的月光癡癡地發呆。

喬唯……喬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