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溫程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農貿市場買了食材。
回家以後,時生在打遊戲,聲音大得刺激得溫程神經發疼,鄭鈞坐在地毯上、趴在床上用溫程的筆記本電腦處理工作。
溫程一進門,鄭鈞就不滿地喊:“怎麼現在才回來?”
“晚嗎?”溫程捂着腦袋,放下食材,看了看表,提高聲音,“不是還沒到6點嗎。”
“我就不懂了,你為什麼要給他買遊戲屏?他玩了一下午遊戲,聲音也不關,吵死了,你不管?”
“一下午?”溫程把遊戲聲音調小,看向時生,“是嗎,時生?”
時生看到溫程回來,直接退出了還沒打完的那局遊戲,關了機。
“我們昨天怎麼說的?”溫程問,“加時隻加20分鐘,對嗎?”
時生從床上站起來抱住溫程的腰,埋在溫程的小腹,很不高興:“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不想和他待着。”
溫程摸了摸時生的頭:“他怎麼你了?”
“我不想看見他。”
“啧,”鄭鈞瞪着時生,對溫程說,“聽出來了嗎,他就是故意吵我,影響我工作。”
溫程疲憊地歎了口氣:“你們兩個适可而止。時生,你還沒告訴我,你玩一下午遊戲的原因是什麼?”
時生說:“不高興。”
“為什麼不高興?”
“他沒向你道歉。”
“向我?”溫程愣了一下,“所以你吵他工作報複他?”
時生沒說話。
“我不是說了嗎,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不用管。而且這不是你玩一下午遊戲的理由。盯着屏幕一下午,對眼睛傷害很大。”溫程把時生抱下床,把鼠鍵放好,“去陽台休息眼睛。我去做飯。”
時生拽着溫程的衣服不撒手:“我幫你做飯。”
“嘁,”鄭鈞冷嗤一聲,“真殷勤。”
溫程瞪了鄭鈞一眼,警告鄭鈞閉嘴,鄭鈞瞪了時生一眼,低下頭繼續敲電腦。
“不用,我自己……”溫程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麼,轉了話音,“算了,你做完眼保健操再來幫我。”
時生這才松開溫程。
溫程在心裡歎了口氣。
時生走進廚房的時候,溫程剛洗完菜,正準備焖米飯。
“按一下蒸飯鍵。”溫程把電飯煲插上電,把一個矮凳踢過來,等着時生踩上去。
時生踩着矮凳夠着了電飯煲,認着一排排按鈕上面的字,找到了“蒸米飯”三個字,按了下去。
“幹得好。”溫程把蔥給時生:“洗一下。”
時生把矮凳搬到水池旁邊,打開水洗蔥,溫程把涼水調成溫水:“這個和衛生間的設置一樣,稍微往右擰一點就會有溫度更高的水流出來。”
“洗完蔥遞一下油。”
“遞一下醬油,最左邊那個。”
“味精。”
“鹽。”
“盤子,右邊碗櫥裡,随便拿個圓的就行。”
“過來,我教你調醬汁。”
“嘗嘗,鹹嗎?”溫程拿筷子沾了一點讓時生嘗。
時生說:“正好。”
“那就好。”溫程把醬汁放好,拿出平底鍋。
“要做什麼?”時生問。
“鐵闆燒。”溫程從冰箱裡把鱿魚、魚豆腐之類的拿出來,“昨天不是說今天給你做嗎。”
“我都忘了。”時生說。
“我說了,我不會再違背和你的約定。”溫程把該處理的食材都處理好,開始熱鍋、倒油,“但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忘事。你記憶力不是很好嗎?”
“你生我的氣,讓我很害怕,我一時間顧不得别的。”
溫程看了時生一眼:“我的确很生氣。你傷害鄭鈞的同時也是對你自己不負責,你讓我心疼的兩個人都受到威脅,你說我有多傷心、多難過?”
時生沒說話。
“我不反對你用暴力解決暴力問題,但我反對你過度使用暴力。”溫程說,“要懂得分寸,把握好度,不能過分,否則我會傷心。如果你也心疼我,就不要讓我傷心。”
“我心疼你。”時生緊緊抱住溫程的腿,心裡很難受,“這次是我不對,我錯了,對不起。能不能别再冷落我,也别再趕我走,我真的很慌、很害怕。”
溫程關了火,蹲下來看着時生:“為什麼這麼怕我?”
“因為我喜歡你。”時生眼睛濕潤,上前一步摟住溫程的脖子,“因為我喜歡你。”
溫程被時生的親吻弄得愣了一下,沒等說什麼,時生漸漸哭了出來,到最後像是發洩一樣哭得很兇。
溫程知道,時生陪自己做飯,是因為自己外出了一下午,讓他感到不安,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脾氣讓時生這麼難受,因而驚訝地蹲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等時生趴在自己肩上哭得累了、漸漸沒了聲音,才揉了揉酸痛的腿,慢慢地換了個姿勢準備站起來,卻發現時生已經睡着了。
溫程的心一揪一揪地疼。
“累成這樣,不會昨晚沒睡吧?”溫程在時生臉上親了一口,把時生抱起來去衛生間,用溫毛巾擦去時生臉上的淚痕。
剩下的鐵闆燒還是等時生醒了再做吧。
溫程抱着時生盛好飯,和鄭鈞兩個人先吃。
“你把他扔床上,讓他自己睡不行?吃飯還抱着,至于這麼寶貝?”
“不碰着我,他心裡不踏實,會睡不着。”
“毛病。”
“不是毛病。他再聰明、再成熟,也才5歲,經曆了那麼多,心裡難免害怕、不安,長大些就好了。”
“矯情。”鄭鈞拿了串鱿魚。
“别吃。”溫程拿過鱿魚放回盤子裡,“我不确定鱿魚是不是發物,如果是的話會影響傷口愈合。你先吃别的,我給你做了别的葷菜。”
“但我想吃。”鄭鈞不爽。
“等你傷好了,你想吃什麼都行。”溫程給鄭鈞夾了很多肉菜。
鄭鈞輕哼了一聲:“溫程你心疼我了。”
“廢話,你難受的時候我哪次沒心疼?”溫程瞪了鄭鈞一眼,“你還笑,笑什麼笑?這次要不是你抽風,也不至于弄成這樣!”
鄭鈞不以為意:“我後背什麼樣?”
溫程皺了皺眉:“十多道15公分的口子。”
“看來,傷口又猙獰又慘烈。”
“嗯。要留疤了。”
“你舍不得?”
“我不會讓你留疤的。”
鄭鈞看了溫程一眼:“你不怨我嗎?我把你弄傷了,到現在還沒好。”
“怨。”溫程說,“但相比你讓我受傷,我更擔心你受傷。”
鄭鈞很滿意溫程的回答。
“我知道了。”溫程問,“你一會兒睡覺怎麼辦?我送你去找白翊?”
鄭鈞:“用不着。”
門鈴響了。
鄭鈞催促:“去開門。”
溫程去開門,剛一轉身,鄭鈞就拿起剛才的鱿魚吃起來。
門外的是鄭鈞别墅裡的趙姨,手裡拿着兩個密封袋。
趙姨氣喘籲籲:“鄭先生的秘書剛才送來的,我沒敢耽擱,趕緊拿來了。”
溫程接過密封袋:“好,辛苦趙姨,我交給他。”
趙姨回别墅了,溫程關上門走回來,看見鄭鈞手裡隻剩一半的鱿魚,生氣道:“不是不讓你吃嗎?”
“我已經吃了,怎麼辦?”鄭鈞問,“你要幫我把剩下的一半吃了嗎?”
溫程把密封袋放在工作台上:“我不愛吃鱿魚。”
“那你買它幹什麼?”
“時生愛吃。”
鄭鈞看着溫程,半晌冷嗤了一句:“他怎麼不去吃屎?”
溫程知道鄭鈞又覺得心裡不平衡了,但實在懶得理他。
鄭鈞厭惡地看了眼時生,說:“他讓我私底下找他負責,表面上假裝答應找你負責。”
溫程愣了一下,看向鄭鈞:“什麼意思?”
鄭鈞:“他說,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你,讓你擔心,他就饒不了我。”
溫程沒說話。
“他喜歡你,”鄭鈞說,“和我的喜歡一樣,我想對你做的事,他也想做,這一點我和他心知肚明,隻有你還看不出來。”
“我想對你做的事”幾個字讓溫程無法忍受,“你能不能别說這些?我會消化不良。”
鄭鈞無視溫程的情緒,自顧自說:“你不相信一個5歲的孩子會對你有非分之想,但你總得相信我說的話。”
“你說的話?你說的這些荒謬的話有什麼可信的?”溫程壓低聲音,“每次有人離我近一點,你都對我說這些,讓我有意和人家保持距離。可事實上呢,人家壓根沒有那些心思。你屢屢任性,我屢屢依你、信你,隻要你開心。但你現在針對一個孩子胡言亂語,我無法忍受。你對一個孩子多加揣測,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
鄭鈞冷笑:“你以為那些人為什麼沒了那些心思?因為他們不敢。為什麼他們都對我有意見?因為是我吓破了他們的膽!如果不是我一直在你背後清場,你身邊至今都會圍繞一群居心不軌的人!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溫程愣住,這才明白當初上學時.,那些離他近的人為什麼都在明裡暗裡對鄭鈞不利,因為鄭鈞真的如他們所說,對他們進行過威脅,威脅他們收起心思,離他遠一點。
一直以來,他全心全意信任鄭鈞,不僅沒相信過他們充滿怒火和惡意的話,還因他們謾罵鄭鈞、對鄭鈞不利而憤然和他們絕交。
現在想來,原來是自己蒙在鼓裡,沒看到真相。
“原來是你。”溫程氣笑了,“虧我一直信你、護着你,那麼無條件相信你,以至于連那麼明顯的真相都不去相信。别人說你一句不好,我都會無法忍受地和他們絕交,卻沒想到别人并非無端生事。”
感受到溫程濃濃的情緒,時生敏感地皺着眉醒來,卻依然呼吸均勻地趴在溫程心口上,并沒有動。
“知道了真相你又能怎樣?你離不開我,也不可能對我像對他們一樣決絕。”鄭鈞輕蔑地笑着,“但是他,這個狗崽子,他和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一樣,對你抱了不該有的心思,所以不該待在你身邊。你不要以為他是個5歲的孩子就什麼都不懂,你别忘了他是在什麼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别忘了他不負責的爹整天對他言傳身教些什麼惡心的東西!整整5年,在那種不堪的環境裡耳濡目染,再蠢的孩子也會懂得七八,更何況是他。你說他隻是個孩子,不懂情情愛愛,對你不可能抱有過分的心思,這話說出來你覺得有說服力嗎?”
時生倏忽睜開眼,暗暗捏緊了手,身上有些發抖。
感覺到懷裡人睡得不舒服,溫程下意識調整了坐姿和懷裡人的睡姿,似是安撫地拍了拍時生的背:“我不知道你是太焦慮才對接近我的人有惡意,還是有妄想症才做出那些事,總之我不想再慣着你,任你胡作非為了。”
鄭鈞冷眼看着溫程輕拍時生的手,想要撕碎時生、蹂躏溫程的想法越來越重。
“他說喜歡我,是因為他需要我。”溫程嚴肅地說,“至于是不是你說的那種喜歡,我無所謂。就算他成長環境裡有很多挑戰,我也依然不相信他會對我有那種心思。就算有,我也要等他長大成人、思想成熟、深思熟慮以後親口告訴我時,我才會信,否則,無論你怎麼證明,無論他怎麼承認,我都隻當他沒這個心思,我說明白了嗎?”
時生愣住了,止住了顫抖,漸漸松開手。
溫程的話意味着,他今後可以盡情展露對溫程的喜歡,而不用擔心會被溫程發現,然後被嫌惡和遠離。
鄭鈞也愣住了,這是溫程第一次對傷害鄭鈞的人手下留情,也是溫程第一次為了堅決護住鄭鈞以外的人而表态,還是對他鄭鈞表态。
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溫程心裡的權重被這個才相處不到一個月的孩子影響了。
這讓鄭鈞感到難以置信、憤怒和恐慌。
“溫程,”鄭鈞盯着溫程,“你發沒發現你變了?你還記得你喜歡的是獨居生活嗎?卻這麼容易被一個寄住的孩子影響了。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說謊了,你也是個騙子,你也騙了我的信任。”
溫程緊繃的嘴唇松動了。
“如果有一天你讓我因此失去你,我不會原諒你。”
鄭鈞說完起身往外走。
“你又去哪兒?!”溫程愣了愣,急忙起身追過去,鄭鈞已經摔上了門。
三人都隻穿了單薄的衣服,溫程急忙翻出羽絨服把時生裹住,又拿了鄭鈞的追出去,鄭鈞已經坐了唯一一部電梯下樓了。
“這麼冷的天,還有傷!真是瘋子!”溫程怒罵一聲,回到家裡給鄭鈞打電話,卻發現鄭鈞連手機都沒拿。
溫程又急忙把電梯按上來,坐電梯下樓,追到鄭鈞的時候,鄭鈞已經走到了小區門口。每動一下都會牽扯傷口,那麼快的速度,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忍的疼。
溫程追上去,迅速給鄭鈞披上羽絨服。
鄭鈞愣了一下,回頭看到溫程也隻穿了單薄的衛衣就匆匆追了出來。
溫程一把拉住鄭鈞打車的手,把鄭鈞往小區裡拽:“跟我回去。”
鄭鈞沒動。
“我警告你,别這麼幼稚,動不動就離家出走!跟我回去!”
鄭鈞依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