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終于将最後一道印子除去,浮錦裙還是那件漂亮的浮錦裙。
他直起身,對上烏蔓那雙眼眸,罕見的沒有任何笑意。
他一頓,以為烏蔓還是生氣,便哄道:“你若喜歡,我再帶你去買兩件。”
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哄人的話:“别為這種小事傷心。”
烏蔓眨眨眼,眼中便瞬間漫上水霧,微光潋滟,被路邊的燈火一照,昳麗驚人。
“那,蔓娘還想要這樣的浮錦紋。”
魏恒并沒有在意自己方才做了什麼,烏蔓便也不提,她很快地就收好自己的思緒,扮出魏恒想要的樣子。
隻魏恒答應了,再有些心虛地數了數荷包中的銀兩。
距離下月發俸祿還有些日子……
他偏頭看了眼烏蔓重新展露的笑顔,眼眶還有些紅紅的,分外惹人憐惜。
魏恒:……
罷了。
他面無表情地想,他同初元兩個大男人,總歸餓不死,蔓娘想要裙子,買就是了。
*
浮錦料的成裙稀少,隻有城南的玉蘿樓才有。
魏恒帶人過去時,正巧還剩最後兩件。
烏蔓試了試,有些偏大,她便懂事地不想要了。
但兩套花紋都很好看,且一件黛藍,一件杏黃,正好能不重樣地換着穿。
魏恒相中了,覺得烏蔓穿的都很好看,便開始掏銀子付錢:“大了回去改改就是。”
烏蔓見他不多廢話,便笑了笑。
還沒等付賬呢,傳來一道跋扈的聲音。
“那件杏黃的浮錦裙我要了!”
烏蔓一怔,回頭,隻見門口站了個眉眼如畫的姑娘,指着她懷中的裙子,張口卻是十足的倨傲。
“來,給我包起來。”
烏蔓有些無措,看向魏恒,卻見他面露訝異,随即行禮:“郡主。”
被喚作郡主的姜沅,此刻才看到他一般,瞬間變臉,眉開眼笑的:“這不是魏二嗎,居然在這碰見你了,還以為你就知道死讀書呢。”
她來回張望:“你一個人?還是……”
“郡主别看了,”又是一道散漫的聲音,“魏洮在府中養傷呢。”
姜沅一愣,轉身怒道:“戚敏學!你明明說他傷勢不嚴重的!這都多久了怎麼還在養傷!”
戚敏學從她身後走出來,沒理會,隻是視線掃過店中的二人。
一臉玩味。
烏蔓也才認出來,是之前大公子院中見過的人。
她垂眸不語,默默地将手中杏黃的那件裙子放在櫃台。
魏恒皺眉看她:“怎麼了?”
烏蔓反倒有些疑惑他的反應,隐晦道:“這件是郡主的。”
“不啊。”魏恒将找回的零錢收起,拎起裙子一本正經,“我已經付過錢了,拿着。”
烏蔓:……
她又看向門口二人。
姜沅有些不高興:“我說了,我要。”
魏恒轉身,認真解釋:“郡主來晚了一步,這件在下已經買了,所以……”
“誰管你,本郡主說要,那就是我的!”
她眼睛掃過烏蔓過份瘦弱的身形,有些嫌棄道:“況且這尺寸你穿也不合适吧,不如給本郡主。”
“不過就是件浮錦的裙子,又不是什麼稀罕物,”戚敏學懶洋洋道,“我那還有一堆更漂亮的料子,回頭全送給郡主。”
姜沅聽他說話,氣不打一處來:“還不都是你說沉吟哥哥的傷不嚴重,走得慢吞吞的,不然白日便能進京,這裙子就是我的了!”
戚敏學被他吵得頭疼:“好了,你不鬧事,明天我帶你去見魏洮。”
姜沅一頓,嘟嘟囔囔:“用得着你帶我去嗎。”
卻也沒再争執,瞪了魏恒一眼,轉身走了。
魏恒認真對戚敏學點了點頭:“多謝。”
戚敏學沒理會,反倒又看了兩眼烏蔓。
第二回見了,好像比上次見到時更漂亮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姜沅吓得,眼尾紅通通的,低眉垂眼站在燈下,像隻受驚了的兔子。
又聞到那陣輕盈冷冽的香了。
自打上回之後,戚敏學悶頭在香料房中研制了許久,都沒有調出類似的味道。
都快把他逼死了。
戚敏學自來熟的很,将胳膊往魏恒肩上一擡,帶着他一塊往外走。
他沒魏恒那麼高,畫面顯得有些滑稽。
“真要感謝,幫我件事呗。”
戚敏學實在有些混不吝,與魏恒比像是某種極緻的反差。
魏恒掙脫開,與他離了點距離,這才皺眉問道:“什麼?”
戚敏學也不在意,隻是下颚往不遠處的烏蔓那一點:“幫我問問,她身上熏得香是怎麼調的呗。”
“實在沒聞過,有點好奇。”
香?
魏恒有些愣怔,他像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烏蔓身上有香味嗎?他想了想。
好像真的有。
魏恒驟然憶起方才街上,他蹲在烏蔓身前,裙擺拂動時,萦繞在鼻尖的味道。
好似雪原遼闊,天地傾倒。
他不認為那是熏香,魏恒一直沒有關注過這些,是因為他一直認為那是烏蔓自己身上的味道。
那種渺渺茫茫,自在逍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