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目光所及,院子裡嘈雜不斷,卻不吵嚷,被□□掀翻的桌椅闆凳雜亂不堪,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小聲咒罵,還有人躲在屋裡不敢出門,生怕那群瘟神去而複返。
一個頭發半白的駝腰老太太注意到了張望的明微,她上前幾步,“姑娘,你來這是找人的?”
明微看着眼前面容和善,卻眼露精光的老太太,裝傻道:“老家的爺爺奶奶一起沒了,我來給表爺送個信。找了好幾個居安巷,都沒找到他家。”
聽說是找人的,老太太便失了幾分興緻:“咱們京城就是這點不好,找個人跟大海撈針沒什麼區别!”
一旁有個絡腮胡大漢,一看就不好惹,但卻意外的仗義:“姑娘,我來問你,你那表爺姓什麼?”
明微一臉希冀道:“表爺姓沈,比我爺爺大三歲,今年該有68了。”
六十八可是長壽啊!
絡腮胡大掌一拍:“咱們院兒裡還真有!你等着,我去問問!”
“沈叔!沈叔!這裡有個尋親的,姓…”那人回頭看明微:“你姓什麼?”
“我也姓沈,我太爺爺和太奶奶是堂姑舅結親,兩家正好一個姓,為的是不争姓氏,也能給她沒兒子的老爺子摔盆。”
老太太懂這個,“那會兒不少人家這樣,親戚連親戚,生兩個兒子一家養一個,為的是留個姓,你是姑家的,還是舅家的?”
“我是姑家的,所以叫表爺。”
老太太恍然,“對對對,看我這腦子!”
這邊說着,絡腮胡大漢已經把沈老爺子喊出來了。
沈老爺子這幾年一向深居簡出,他當年雖然登報跟女兒一家斷絕了關系,又主動讓全家搬進堂屋,讓街道安排學校的教師們搬進了沈家,落了個好名聲,可他依然謹記當年的災亂,很少出門。
可是沒想到教師也被打成了黑五類,雖然他家不大被找茬,但是一個月一次的‘上門教育’也讓他苦不堪言。
一聽到‘堂姑舅結親’這茬,老爺子心裡又突突開了,前天收到外孫女的信之後,兒子兒媳就争吵了半宿,今天這孩子回來,家裡還不定要鬧成什麼樣!
他拄着拐杖出門,明微看着滿臉皺紋,一頭銀絲的老爺子走向自己:“表爺。”
她以為她見到外公,還會像當年一樣歡欣,可是兩兩相對,這不曾聯系的五年,早就讓兩人之間的隔閡加深,形同陌路。
老爺子一眼就認出了明微,卻還是上下打量着她,問:“是二妞吧?”
明微略微拘束的點頭:“是。”
老爺子對着絡腮胡大漢道:“大強啊,這是我表侄家的,謝謝你啊,回頭你記得來家裡吃飯!”
見絡腮胡大漢應了,沈德仁便領着明微去了堂屋。
三間堂屋由老爺子和大兒子全家住,明微跟着他進門,飛速掃了一眼屋子裡的陳列,就聽沈德仁道:“這次來是什麼事?”
“藥。”她言簡意赅。
“沒有。”沈德仁最終還是依了兒媳的意思,道:“配藥的老大夫前年沒了。”
明微看他,道:“您說過,不會斷了我的藥。”
沈德仁避開她的目光,站起來去了裡屋。過了一會他才出來,拿了兩條大黃魚給她,“隻有這些了,我擔驚受怕這麼多年,也不想再替你擔着了。五年多了,你也該認命了。這麼瞞着有用嗎?你能瞞一輩子?”
“不如就趁這次機會,讓别人以為你是回鄉治病。等回了村裡,找個有錢有勢的人家嫁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