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程瑆帶着一行人在森林中穿行,确切地說是定點采集。
眼前這棵有十人抱臂那麼粗壯的古木是研究組的研究目标,他們想給嬰幼兒接生般,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将樹幹上的菌菇取下,收集在放置着用蒸餾水浸濕的無菌布上。
這是一件枯燥的藝術,但這群專家顯然樂此不疲。
“他們真的很高興。”林小葵轉了圈靠在程瑆身邊,“其實資源部已經勘破了好幾項生物技術,比方說怎麼蒸餾出土壤中的污染因子實現土壤淨化,亦或者改進古地球無土栽培技術種出沒長六個頭的小青菜。”
“他們是真的希望人類能在這場植變中生存。”哪怕最後活着的隻有1%。
林小葵後半句憋在心裡,但程瑆讀懂了她眼神裡的含義。
她倚靠在一根從地底支起的樹根上,看向對面為首的老頭,對方正不顧形象地趴在地上觀察那些被打落的真菌孢子,布滿皺紋的眼中滿是激動。
他身上有着人類這個群體深陷危難時美好的那面,永不熄滅的對生的喜悅。
“每個人都想活下去。”程瑆說,“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利用有限的資源讓更多人活下去,活更久。”
程瑆并不贊同基地的一些做法,它們無疑擴大人類的内部矛盾,在等級制度下,所有人都想困在跑輪上的倉鼠,稍有不慎就會被其他人踩成肉泥。
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污染體在一步步成長,人類的生存空間被一點點壓縮,就需要有人站出來,站出來的人獲得支配更多資源的權利是理所應當,可資源有限且稀少,那麼自然就有人被舍棄。
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所有人都可以死,但人類得活着。
林小葵将程瑆的話在嘴裡琢磨了一遍,問:“活更久,哪怕要犧牲很多人?”
程瑆看她:“如果犧牲是有意義的話。”
“怎麼才算有意義呢?”林小葵又問。
程瑆想了想,道:“犧牲的人願意犧牲就有意義。”
“我知道了。”林小葵琥鉑色的眼眸倒映着樹梢間斑駁的光,“我要做最有意義的那個。”
程瑆狠狠敲了下她的腦袋:“瞎說什麼。”
林小葵捂着腦袋朝程瑆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活到最後不也是最有意義的嘛。”
“我們都要做最有意義的那個!”
返程路上,四周格外安靜,漸漸地連林間呼嘯的風聲也逐漸消失。
忽然,程瑆拔出腰間的能源槍對着腳下那根崎岖的寄生藤打去。
彈液沾在寄生藤的葉片上迅速燎起藍綠色的火焰,像點燃的引線,嗖的竄向背後扭曲的大樹。
“注意防備,對面是7級木系污染者,木刺上的精神毒素有控制作用,小心周圍的所有植物,林曼茵、夏侯彥主攻,其餘人保護好研究組成員。”
程瑆指令剛下達,對面的樹上就出現王曼婀娜多姿的身影。
她的臉又變了,清麗蒼白的臉上泛着紅暈,從樹上一躍而下,腳尖輕盈點地。
“親愛的,我們又見面了,有沒有想我?”
程瑆看着面前的病美人,勾起唇角:“當然,我可想你死很久了。”
第三次面對死而複生的人,她真的很好奇王曼究竟是怎麼一次次在晶核破碎後又重新活過來的。
“好巧,我也想要你的命很久了。”
兩人盯着最嬌弱的臉,微笑着說着最驚悚的話,語氣輕柔的仿佛在互訴情意。
程瑆左槍右刀,招招緻命。
王曼也不甘示弱,她對這具身子的使用明顯更為熟稔,靠近程瑆時任何一個身體部位都有可能化作奪下她姓名的毒刺。
兩人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那邊戰場也十分激烈,不知這些人做了什麼,森林中所有植物都在刹那間活過來,鋪天蓋地朝衆人襲去。
“空氣中污染濃度在攀升。”林曼茵挑開眼前成人手臂粗的寄生藤道。
混亂間,她似乎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劉超,你往隊長那邊去幹什麼?”
劉超似乎沒有聽見,腳下的動作逐漸加快,奇怪的是那些躁動的藤蔓像是看不見他,任由他脫離了包圍圈。
“不對!”林曼茵迅速反應過來,對身旁的夏侯彥喊道,“借點火。”
夏侯彥雙手擡起,掌心凝聚出足球大小的火球,直接朝林曼茵丢去。
林曼茵将手上金屬長槍的兩端分别挑進火球中心,帶着火焰的長槍毫不客氣地掃過前方的枝條。
她踩在其中一根扭動的寄生藤借力躍起:“我去幫程瑆,你一個人撐會兒。”
說完也不管留下的爛攤子多難辦,毫無留戀地離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