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美人計?
中州城北鄰藥王谷煙岚,南接帝京禦道,較之渝州繁華許多。長街兩側,朱漆雕梁畫棟,珠玑羅列,商旅往來絡繹不絕。
青歸玉踏入城中,心中卻隐隐不安。這客棧鎏金走彩,倒與那滿身佩環的少女風格頗為相似。她與李稱金同行一路,愈發覺得這位少女舉止間透着古怪。
即使是公卿世族,豪商巨賈家的小姐,也沒有打扮得如此富麗繁雜的,渾身配飾多到幾乎接近庸俗唐突的地步。
“嘲風”“蒲牢”之外,這華服少女便是天機閣九連樓,魁首九龍子之一的“霸下”李稱金。
“霸下樓掌管天機閣諸條商道,”李稱金聲音清脆,垂珠連飾在她身前晃悠,金累絲綴着的流蘇也随之亂顫,“姐姐,但我不願意你問更多了。”
“與其留在我這裡,不如去見見我們公子。”少女皺起眉,把一個镂花匣子望她這邊一推,那雙靈動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免得他像隻呆頭呆腦的孔雀似的,前前後後到處開屏。”
那可是号稱天機謀主的人,沈镌聲無論如何,也與“呆頭呆腦”這四個字扯不上半點關系。
青歸玉接過那個匣子,入手極寒,有點好奇,于是問她,“這是什麼?”
“玄冰。”李稱金又狡黠地一笑,“姐姐别弄丢了。當年天機閣鑿空半座雪山得來的,為此甚至讓人家整個門派陪了葬。”
她擺了擺手,續道,“姐姐别這樣盯着我,那時候稱金可還沒出生。天機閣多少孽帳?我才十四歲呢,我可不替人背這個罵名。”
李稱金低下頭,繼續翻她的賬冊,使手指虛空朝門那處點了點。
青歸玉掂一掂那玄冰匣子,記起那天沈镌聲用它置于手爐中迎敵的事情。
這倒也容易猜想,他的寒髓功在這七年裡幾乎大成,如今還能堪堪保住這條性命,除了和當年一般的蝕骨釘釘骨,想必天機閣還是有些别的手段。
她一路走,一路在心裡推敲這玄冰的用法,如何理脈,如何循氣,最終覺得有些不妙,這不過是以毒攻毒的旁門外道,用着玄冰暫且吊命,哪有不加倍蓄積寒毒的道理?
但卻總也沒想到,這玄冰是用來浸浴的。
青歸玉抱着竹笛,繃着臉,在門外頭走過去,又走回來。踱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掐死之前因為一時好奇而答應李稱金的自己。
玄冰匣子極陰極寒,拿在手裡簡直燙手,這可惡的責任心。
最後青歸玉扶了扶額,打起精神,敲響那房門。
“來送東西,本來還想問一問,”她停頓了一下,“但我認為那些襲擊者的來路,沈天機也不會告訴我。”
“青姑娘,”
她愣了一下,從未聽過沈镌聲這般浸着水汽的啞音。素日裡清越如擊玉的聲線此刻如同沉在寒潭深處,青歸玉撓了撓頭發,指尖死死扣住竹笛。
“當然不會告訴青姑娘,否則我還有什麼價值?”言語裡頗是摻了些悲哀的意味。
但這悲哀卻沒有持續多久。
就聽見他輕輕地說,“我的眼睛好了,你要不要來……看看我?”
眼睛好了?
怎麼可能?
青歸玉心裡十足疑惑,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竹笛在掌心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她站在門外,一時間竟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最後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被撲面而來的寒霧激得後退半步,溫度急變,玄冰匣子突然發出清脆的喀嚓聲,房内霧氣缭繞,寒氣逼人。
青歸玉終于明白李稱金那句“開屏的孔雀”是個什麼意思。
金聲公子半身浸在冷霧彌漫的寒水中。這水池通透瑩白如玉,玄冰碎屑在他肩頭凝成細碎的小片,在水波輕漾間,簡直像是某種詭豔的裝飾。
濡濕的烏發纏繞的鎖骨處,仍然被他釘着幾顆蝕骨釘,泛起點病态的潮紅。他也不在意,傾身倚上池沿,濕漉漉的睫毛底下,那雙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眼珠上籠着層水色,倒真像是蒙了七年的琉璃薄翳盡數化開。
沈镌聲打從多年以前,就知道他自己很好看。
好看。巫蠱般的魅力。完完全全卸下了所有的防備,虔誠地奉上一種近乎危險的吸引。
世間絕妙的美人計誘餌。
青歸玉的耳根瞬間發燙,下意識地别開視線,“你的眼睛好了?”她疑惑地說。
“真的好了?”她突然想起什麼,急着問,“這些年,你瞎過幾次?”
“嗯,”沈镌聲繞過了這個問題,她的反應顯然不讓他滿意,“靠着血脈逆行,全憑這池冰水吊着命。”
烏黑的長發順從地貼在肩背上,這青年擡起手,用金絲挽起散落的長發。随着他的動作牽動肌理,有些水珠循着向那線條分明的腰腹流落,在霧氣中勾出驚心動魄的弧度。
“過來些,你站在坎水位要結冰的。”他笑吟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