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貴妃殺過去,你竟沒守在王妃身邊?"
丁齡重重跪下:"殿下,貴妃帶着禁軍,披甲利劍,十多個人,屬下抵擋不過,隻能來通風報信。"
禁軍?
程女官也很不置信的模樣:"貴妃竟敢用皇帝的名義,去逼迫手無寸鐵的王妃!"
戟王黑眸炯炯,嗓音冷厲,猶如千年寒冰。
"禁軍又如何?劉貴妃以為派幾個禁軍來,就能動我的人?找死!"
找死二字,幾乎是從戟王牙縫中迸出來。
"把本王的劍拿來!"
程女官心猛地一跳,趕緊遞上戟王佩劍。
手握利劍,戟王眸底掀起狂風巨浪,面上戾氣橫生。
他踹開眼前一概擋路的案幾,大步流星,氣勢凜然,往鎮海宮疾疾奔去。
速度之快,丁齡在後頭急追竟跟不上。
可回到鎮海宮後,戟王隻見到一個空蕩蕩的宮殿。
劉貴妃與禁軍消失無蹤,安靜平和,這裡彷佛不曾發生過丁齡口中的危急。
戟王森冷的視線,落在猶在失神的牧荊身上。
纖弱的王妃站立在月光之下,長發淩亂披肩,眸色迷離,很是困惑疲倦的模樣。
不隻如此,她僅着單薄的中衣,就着月色,看上去還有些冷。
戟王咬牙。
禁軍闖入時,王妃竟隻穿這樣!她定是打算就寝了,劉貴妃卻不放過她!
方才究竟發生什麼!
戟王不動聲色地靠近牧荊,待戟王緊握住她手時,她才後知後覺地嗅到戟王氣息。
也後知後覺地,覺知到強烈的懼意,打從骨子裡散出的恐懼。
于是,她顫抖地喊出一聲"殿下──"
牧荊仰首之時,戟王倏然見到她頸上的血痕。
血液已幹涸,細長的一道血迹,挂在白帛般潔細的頸子上,怵目驚心。
戟王墨黑的瞳孔一縮,薄唇鋒利地抿着,直接打橫抱起她。
低沉嘶啞的嗓音于她耳邊響起:"是本王來晚了,讓你受苦。"
牧荊縮在他的懷中,瑟瑟發抖:"殿下,我很怕。"
戟王的手掌倏地收緊,望着她的眼神相當幽深:"别怕,我已經來了。"
戟王本想将她平放于床榻上,牧荊卻牢牢攀住戟王的頸子。
她哭訴,嗓音顫顫:"我差點要死了。"
戟王的心縮起:"發生什麼事?"
牧荊回想方才,面色陡然蒼白幾分。
"禁軍……好可怕,我差點要死了!隻要他們的劍,再多刺入一寸,我就死了!"
方才腦中思緒過多,不曾察覺她内心深處,竟壓抑着如此強烈的恐懼。
直到被摟在戟王溫暖安全的懷抱中,她強撐着的意志力終于轟然倒塌,消散的一絲不剩。
他曾問她,既然痛,為什麼不喊出來!
她喊了,她現在大聲地喊了!她很怕,她怕死了。
于是,戟王見牧荊吓到六神無主的樣子,臉色驟變,眸底淩厲,風雨欲來。
"我要去砍了劉貴妃,我要在她身上砍個十刀八刀,老頭子若來攔阻,我便掀了整座宮殿!"
這皇子他也是當膩了,當煩了!
反正他是日月堂堂主,掌握偌大大齊國情報網,在宮外有上千暗諜為他效命!他根本不在乎三皇子這個位子!
說幹便幹,戟王放下牧荊,持劍欲走。
在一旁待命許久的木槿,丁齡與程女官三人,見戟王竟真要替牧荊報仇,全部傻住了。
于後宮持劍殺去一個貴妃,這罪發落下來,堪比謀逆。
此時,長越突然從花架下沖出來,匍匐在地上,緊緊扯着戟王的腿。
"殿下,都是屬下的錯!"
戟王停下腳步,冷厲的目光落在滿臉脹紅的長越,嘴角一勾,嘲諷:"本王倒是忘了你這個蠢貨!"
長越重重磕頭:"殿下,今夜這場災難皆因屬下而起,若不是我擅自作主,跑到娘娘内寝中,劉貴妃也不會遷怒到娘娘身上!請殿下責罰我,切莫因一時沖動鑄下大錯!"
程女官也勸谏:"殿下,貴妃娘娘沒有揪出長越,已是大幸,切莫再挑起紛争,徒惹是非。"
戟王差點沒吼出來:"程女官的意思是,讓本王就這麼算了?你聽見王妃說的話沒?她說她差點死了!她若死了,誰賠本王一個王妃?"
當王妃察覺他到來時,眸中冰晶乍然碎裂,瞬間湧現出的釋然,脆弱,與依賴,似雪紛紛落下。
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動人心魄的眸色。
她如此需要他。
沒有一個男人能逃過這種強烈的依賴。
他卻置她于險境!
他如何對得起她的依賴!
"殿下……"
戟王身後忽然傳來牧荊的聲音,他返回床側。
此時,牧荊已于激烈的情緒中恢複過來。
被十多個威武勇猛的禁軍拿着劍指着脖子,性命備感威脅的恐懼,她永世不忘,她也很想報仇。
可是,牧荊還有許多要與劉貴妃确認。
身世,血緣,合歡散,還有劉貴妃口中喊着的薇薇──
亦或是微微。
師曉元的妹妹,叫作師微微。
這名号,當初在謝宅中從李媪脫口而出時,牧荊不曾放心上,畢竟李媪說,師微微是個卑賤粗鄙之人,不值得挂念。
如今她慢慢恢複記憶,竟恍然驚覺她可能是師曉元,卻也可能是師微微。
全師家人鄙夷,粗鄙卑微的師微微。
眼下戟王既自責,恨下屬出纰漏險些毀去戟王心苦籌謀的一切,又怒劉貴妃夜闖鎮海宮。
他發瘋實屬正常。
可牧荊不能跟着戟王一起瘋,鎮海宮裡,有一個瘋子便夠了。
牧荊軟軟地環抱住戟王窄勁的腰身,低低地道:"殿下若想彌補我,自有别的辦法。一刀殺了劉貴妃,太便宜她了。"
戟王低首凝視着她,他确實想彌補她。
一刀殺了劉貴妃确實不解氣。
至少要十刀。
半晌後,戟王冷靜了下來。
嗓音依舊冷冽:"長越今日犯下大錯,違反堂規,出宮後,自領一百鞭,往後不得再入宮。"
"啊?"
長越本以為今日必死無疑,聽見一百鞭,頓時呆愣住,頂着流汗脫去的殘妝,看上去竟有幾分滑稽。
戟王見狀,從牙縫中迸出:"還不滾!"
丁齡趕緊拎走傻楞楞的長越。
一幹人等全出寝殿後,戟王往櫃子裡走去,取出一罐膏藥。
牧荊聞到藥膏的清香味。
戟王細心将藥膏塗抹在牧荊頸上,牧荊便覺皮膚上傳來酥癢冰涼。
戟王手指撫上她的頸上的傷口時,牧荊輕輕一顫。
半晌,戟王料理好她的傷口。
燭火半明半滅之中,牧荊聽見戟王沉沉的聲音──
"告訴我,我該怎麼補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