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荊稍微坐直身,好笑地問:"那你可從本宮身上學到什麼?"
長越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吐出兩個字:"……沒有。"
牧荊哭笑不得:"本宮讓你失望了。"
長越急着辯解:"不,王妃什麼都沒做,卻什麼都做了!"
明明僅僅隻是尋常轉個眼珠,撩個發,淺淺一笑,可放在王妃身上,感受就是特别不一樣。
明目盼睐,奪人心魄,令人心生憐惜。
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學得來呢。
要不,他也來把眼睛弄盲,也許便能生出渾然天成的破碎感。
牧荊耳輪顫了下,收回臉上的笑意:"姑且不論這,本宮到覺得你該先去躲一躲,避避風頭。"
長越與木槿同時警醒。
外頭傳來丁齡的聲音:"貴妃娘娘,王妃正在休息。"
"丁侍衛不妨看看本宮後頭是誰,敢攔我,你不要命了!"
牧荊壓低聲音:"劉貴妃來了,你去後頭躲起來。"
長越驚慌,東看西看,初次到來,哪裡知曉躲哪安全。
牧荊便伸出手指頭,比了比擺放數盆瓊花的榉木花架下:"快躲去那裡!"
長越依言,把碩大的身子使勁塞進去小小的花架中。
用力塞,拼命塞,要是露餡……後果不堪設想。
閉氣憋縮着的時候,長越覺得天要塌了!
聽那銀靴紛沓的聲音,劉貴妃竟是帶了禁軍。宮裡各處皆設置侍衛,可唯有皇帝身邊的禁軍得穿銀靴。
沉沉地踏在地上時,震撼地面,比之東拗将軍的南澤騎兵毫不遜色。
丁齡身手深不可測,可一人對上十來個禁軍,也絕對抵擋不了。
至于加派的人力,本就不專屬于戟王,面對外頭的殺手自當保護王妃,可對着宮裡的禁軍,慫了。
龜縮在花架時,長越悔不當初。
本來入宮是要助戟王一臂之力,沒承想因為一時自作主張,卻把劉貴妃引來王妃寝殿。
牧荊慢騰騰地起身,朝劉貴妃福了一福:"深夜來訪,貴妃可是有事要吩咐。"
距離上一次牧荊與劉貴妃碰面,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那時劉貴妃不過在皇帝耳邊吹了幾句話,牧荊便成了戟王的人。
說起來,牧荊能當上王妃,最該感謝的人,是劉貴妃呢。
劉貴妃弌了眼睡眼惺忪的牧荊,不鹹不淡地道:"近來三殿下忙着盛宴,三王妃備受冷落,本宮特來關心你。"
牧荊垂下眼眸。
"貴妃言重了,殿下領朝廷俸祿,忙于國事裡所應當,妾不敢有怨言,何來冷落。"
劉貴妃顯然不是來關心牧荊,話鋒很快一轉。
"東海島國富庶,若與大齊國互市,國力增強,咱們與北境的戰争少不得提前結束,不少人便有意從中破壞,你可遇見什麼奇怪的人──"
劉貴妃頓了頓,意有所指地問:"比方說,細作?"
牧荊偏頭,一副受驚吓的模樣:"細作?"
"對,細作,暗諜,殺手。"
牧荊倒抽一口氣:"國力增強,戰争提前結束是好事,為何有人想破壞?"
劉貴妃哼了聲:"三殿下将戰争提前結束,重新得到陛下賞識,太子那邊,你覺得他該有多不高興呢?"
牧荊咬唇:"朝堂之事,妾實在不懂。"
劉貴妃語氣陡然變冷:"你不懂?三殿下讓本宮交出合歡散的主意,不正是你挑唆的嗎?
牧荊:"娘娘誤會,妾哪敢?"
劉貴妃怒斥:"如若不是你,三殿下怎會把腦筋動到本宮身上?他一個皇子,哪懂得合歡散的厲害,本宮思來想去,就你嫌疑最大,還不從實招來!"
聽此,牧荊困惑了。
劉貴妃大張旗鼓地帶着禁軍來,難道僅僅興師問罪?
不是為了活捉躲在花架下的楞頭青,當場揭穿戟王的身分?
牧荊:"冤枉啊,娘娘,殿下把合歡散攢得死死的,妾連看一眼都不準呢。"
語畢,劉貴妃語氣緩和不少,細聽之下,竟還有幾分傷心的成分。
"你身為師家的女兒,想要回你爹的琴譜,本宮可以理解,也答應你了,隻要三殿下收心,不再召教坊姑娘入宮,本宮自會信守承諾把琴譜交還給你,你要相信本宮的真心哪!"
劉貴妃話理話外,暗示她願意将合歡散賞給牧荊。
于是,牧荊突發奇想,其實就此倒戈,未嘗不可。
把長越拱出去,讓劉貴妃自己去戟王那鬧,至于戟王堂主身分能不能捂好,就看他自己的手段。
如此一來,便能赢取劉貴妃的認可,合歡散還不手到擒來嗎?
長越闖自闖到她寝殿,本就是他的不是。
撞在她手理,不用白不用。
與其在戟王面前卑微讨要合歡散,成天看那個喜怒無常男人的臉色,倒不如從了劉貴妃。
劉貴妃略有不耐:"說話,你到底怎麼想?"
禁軍氣勢騰騰,隔着幾尺遠,牧荊也能感受到金戈刺在身上的疼痛。
牧荊忽然便想通了。
弄了半天,劉貴妃是故意的,仗着手下的禁軍氣勢,逼着牧荊主動把長越交出來。
如此,既可人贓俱獲,還能倒打一耙,讓牧荊與戟王反目。
好一個心機深沉的後宮婦人,明明可以自己動手活捉長越,卻偏偏要讓他人為她做嫁,把一切壞事都推到别人身上。
順着劉貴妃的思路也不是不行,可牧荊卻于心不忍。
戟王若中箭落馬,互市協議談不成,北方戰亂持續膠着,成千上萬的百姓依然流離失所。
這場戰争已打了一二十年,最慘的時候,連都城也曾經短暫陷落過,死傷無數,大齊國險些落入敵國之手。
木槿便是在那時成了孤兒,淪落替星宿堂賣命的下場,多少孤兒走上這條路。
縱然人微言輕,縱然她一隻手遮不了天,縱然禁軍殺到她眼前,牧荊也不允許兩國互市被破壞。
眼下戟王定然已經收到劉貴妃夜闖鎮海宮的消息,興許正在趕來的路上了。
好人做到底,長越既已躲好……
那就好好躲着吧。
于是,牧荊聽見自己歎氣道:"娘娘所言皆為實,妾的确想合歡散想得發瘋了,要是早知娘娘願意給妾合歡散,妾便不會撺掇殿下了。"
劉貴妃一時氣結,竟脫口喊了:"你……無賴!剛才你分明說不是你幹的!"
牧荊在心中冷笑,她就是說詞反覆,她就是拖延時間,不行嗎?
劉貴妃眼色一動。
霎時間,禁軍利劍出鞘,齊刷刷指着牧荊的脖子。
白晃晃的模糊劍光,交閃如閃電。
其中一個,手伸得特别長,牧荊的喉嚨傳來一陣刺痛。
她今日要死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