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湛蓦地推開懷裡的人,柏青被他這麼猝不及防的一推,腦袋狠狠撞在車頂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與此同時,困惑,無措,委屈,痛苦雜糅在池湛臉上,他整個人似乎遊走在崩潰邊緣,最終一切全部化為了一聲自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柏青不知道池湛知道了什麼,他隻知道自己的頭要痛死了,一邊揉着自己的腦袋,一邊啞聲道:“你知道什麼了?”
池湛深呼吸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看向柏青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漠。
他嘴唇輕啟:“滾……”
柏青開門作勢要下車,池湛拉住他的腕骨,陰鸷又危險:“……你去哪?”
柏青一臉莫名其妙:“你不是讓我滾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不滿和賭氣,完完全全像是隻因為池湛這麼說了,他便順應池湛的心意,麻利地滾蛋。
池湛額頭青筋跳動,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手還緊緊抓着柏青的手腕不放。
他細細觀察柏青臉上的神情,不願意錯過他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隻要柏青有一絲不滿,他便可以順理成章收回讓柏青在寒風中滾下車的話,不讓他一個人回家。
可是沒有。
柏青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滿。
池湛蓦地想起柏青在旅館房間問自己是不是恨他的話。
他當然恨。
恨柏青八面玲珑卻不懂得自己的心意。
恨柏青随意說愛卻不肯給他一點真心。
“你要……逼死我嗎?”
柏青心裡一驚,不知道自己隻是按照池湛的話下車,怎麼就成了逼死他的程度了。
池湛在觀察柏青的同時,柏青也在觀察池湛。
他看着池湛眼底赤紅一片,抿了抿嘴唇,又坐了回來。
池湛把司機招回來。
二十分鐘後,賓利在大平層樓下停住,池湛這時推了柏青一把:“滾吧。”
被迫滾下車的柏青站在自己家樓下,看着揚長而去的賓利,久久不能回神。
有病,他車還在斯諾地下停車場停着呢!
柏青無語地閉了閉眼。
沒眼看。
他終于知道,有時候不能看池湛說什麼,要看他做什麼,但有時候不能看他做什麼,要看他說什麼,因為池湛腦子有點問題。
盤山賽車公路上,一輛黑色的跑車如脫了弦的箭般飛馳出去,速度快到令人頭皮發麻。
擋風玻璃外的世界被拖曳成殘影,引擎的嘶吼破開黑夜的寂靜,速度表盤上顯示的數字不斷往上跳,駕駛者緊繃的下颌微收,帶了一絲瘋狂的弧度,他手背凸起的青白血管與黑色方向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莫名壓抑的氣息蔓延。
池湛壓平嘴角,修長手指緊緊把着方向盤開出死亡速度,眼裡的神色卻冰冷,像是對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
比起心中的麻木與絕望,速度帶來的那點微不足道的腎上腺速分泌完全不夠看。
一個小時前柏青的話語不斷回響在他耳邊,池湛像是什麼都聽不到了。
——我也愛你。
騙子!
——真的,真的愛你,以後不會對你壞了,好嗎?
騙子!騙子!騙子!
——所以可以放過其他無關的人了嗎?
可惡至極的騙子!!!
男人目光眦裂近乎癫狂,腦中的神經突突跳動,他懷疑自己已經瘋了。
可若是瘋掉可以變得無知無覺,無情無愛,他甯可瘋掉也不要痛苦和希望這種無用的感情。
說什麼愛他?
真是可笑!
可池湛明白,最可笑的就是自己,竟然真的卑微乞求那個騙子的愛。
明明知道最沒心沒肺的人就是他,卻又一次又一次不長教訓,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欺騙!
跑車停在寒風凜冽的山頂,池湛冷笑着拉開儲物格,想要找到煙盒,翻到一半時動作一頓。
才想起他已經為了戒煙把所有煙都丢了。
他已經在戒煙了。
連戒煙的理由都源于柏青,池湛眸中泛起洶湧的絕望。
煙可以戒掉,人呢。
沒人知道,池湛對張揚說的那一句等他膩了就和柏青分手的話說出口時是真心的。
這六年池湛一直不斷反複告訴自己,他隻是不甘心。
他在最愛柏青的時候失去他,所以無非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他在柏青這裡像是一個沒得到滿分的殘次品。
柏青出國前那一句“你對我一點也不好”将他釘在恥辱柱上,讓他在這六年裡反複舔舐,每到深夜便輾轉反側,絕望如同海水淹沒他的身體,令他陷入窒息。
沒錯,隻是不甘心而已。
所以他告訴自己,等他哄得柏青交付真心,他再狠狠甩掉柏青,讓柏青也嘗嘗被欺騙的滋味。
可為什麼一切都失了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