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趁黑衣男子愣神,想要快速脫身逃離,于此同時,一聲槍響驟然穿破雲霄抵達所有人的耳膜裡,上一秒還沉浸在紙醉金迷的男男女女們如被突然按進油鍋裡的惡鬼瞬間炸開,一觸即發。
柏青之後回想起當晚的狀況,隻能用一個字來形容。
亂。
尖叫,碰撞,恐懼,毀壞,理智全無地逃竄,剛剛還優雅享受的人們在恐怖襲擊的威脅面前淪為一個個毫無形象、抱頭鼠竄的渺小蜉蝣。
在生死面前人人平等。
人間煉獄般的場景刺激着柏青的感官,耳邊是雜亂的尖叫和槍聲。
柏青回過神來也邁開腿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餘光卻瞄到旁邊的方瑤驚恐得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他咬咬牙,一把拉住失魂落魄的方瑤,護着她的肩膀往舷側通道逃命。
他小心護着方瑤避開人群的沖撞,特意往人少的地方跑,方瑤此刻也反應過來,高跟鞋完全沒阻礙她的腳步,強烈的求生欲令她此刻化身成可以飛檐走壁的女王,高跟鞋底跑得幾乎要冒火星子。
柏青邊快速前進邊四處搜尋可以躲藏的地方,這裡的布局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前面左拐是餐廳,再往前有一個露天的用餐區——柏青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了這樣的認知。
為了驗證自己腦海裡突然出現的想法,他扶着方瑤左拐過去,兩人瞬間置身其中一個餐廳之中,往前是一片開闊的用餐區。
果然如此!
那既然這樣,柏青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一段記憶,是幾個船工将舞台道具用的沙發搬進一個暗門的場景。
于是方瑤就看見柏青在一面光滑的船牆體上敲敲打打,過了一會兒還真被柏青找到了一條縫,暗門幾乎融入了遊輪的艙壁,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扇門。
本來柏青也隻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用力往裡面一撞,在方瑤震驚的目光下,暗門被撞開,露出了一個堆滿雜物的倉庫。
柏青料想這裡應該是專門放些廢棄的舞台表演用的道具,方瑤沒想到這裡還有這麼大的一個倉庫,破舊缺腿的桌椅堆成山,顔色鮮豔的陳舊演出服挂滿一排排挂衣架,紅色的幕布随意地在角落團成簇。
柏青關上門,讓方瑤躲進一個隐蔽的櫃子裡,要關櫃門的時候,方瑤慌亂拉住他的手:“你呢?!!”
“一起躲進來啊!”
柏青拍拍她的手。
“太小了,我進不進去。”
他粗略看過了,這個櫃子的空間不大,若是隻躲進方瑤這樣體型嬌小的女子還綽綽有餘,換作是他這樣一米八的男子就不太夠了。
一向堅強的女人眼睛瞬間落下淚來,深深地看了柏青一眼。
“好孩子……”
柏青關上櫃門又推來一排演出服擋住方瑤所在的櫃子,自己四下張望,找了一個紅色的幕布蓋住角落一張不起眼桌子,把身體縮進桌子底下的空間,幕布從桌面垂下來,隔絕出一隅。
他蹲在這小小的一隅,掏出手機開始寫遺書,他不能确定這群人會不會找到他們,就算他們躲得夠隐蔽,也不能确定這群喪心病狂的家夥會不會來個炸彈炸毀所有,他還有那麼多錢沒花呢!一分錢也不能落入白生廉手裡!
柏青瘋狂地在手機屏幕上打字,交代好後事發給顧誠之後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
他抿了抿唇,高度緊張的心髒慢慢緩了下來。
不對,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清楚自己該做什麼,知道自己最想見的人是誰。
柏青手指細長,垂着眸落在屏幕上摩挲,手機上的白光幽幽地映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
太沒出息了。
當初人家和别人裡應外合,對你騙錢又騙身,到頭來死前還是念着他,還眼巴巴從國外跑回來找他。
也許他就不該回來,不回來他也就不會遇上這破爛事,這下好了,沒準今天就要丢掉小命。
太沒出息了。
如果他今天死了,池湛會傷心嗎?哪怕隻有一點。
柏青吸了吸鼻子,腦中的思緒亂飛。
不會的,他不會的,當初一邊對他說着喜歡,一邊把視頻交給别人,說到底隻是把自己當作送上門的跑腿和床伴,自己死了他才不會傷心呢!
柏青咬緊了下唇,盡力忽略自己心裡那一抹遺憾,是為什麼遺憾他不想分清,也分不清。
事到如今隻能當作遺憾是因為當初沒有狠狠罵他一頓再上飛機!
想到這裡,他手指重重摁在屏幕上,氣勢洶洶啪啪啪地輸入那串被他爛熟于心,在國外他輸入過無數次,卻從未聯系過的号碼。
然後!
發了個【1】過去。
……
然而剛發過去一秒。
“叮——”手機收到短信提示鈴聲。
柏青一愣,他好像聽到了一聲叮的聲音,距離不遠。
緊接着門口傳來一陣動靜。
柏青瞳孔緊縮,心髒仿佛被人緊緊捏住。
有人來了!
他毫不猶豫按下撥通電話鍵!
門被人猛地一腳踢開,劇烈的沖撞震得柏青連呼吸都忘了,仿佛那一腳踢的不是門,而是踢在了他心上。
手機聽筒裡撥打電話的嘟嘟聲還在響,柏青急得眼淚冒出來。
接電話啊!快接電話啊!求求你了!我求求你!快點接電話!我還有話想對你說……
偌大的廢棄倉庫裡,來人腳步踏得很慢,一步一步仿佛隻是在自家花園裡散步,可柏青能感覺得到,這個人一進來就徑直往他藏身的地方走來,很慢,但很堅定。
一步,兩步,三步……很輕,卻重重踏在了柏青的心上,他甚至有種這個人的腳步和自己心跳頻率重合的錯覺。
心跳聲太響了,響到他除了手機聽筒的嘟嘟聲之外聽不見任何聲音。
其實如果柏青此刻能夠冷靜點,他也許會聽見點其他别的什麼聲音。
比如,手機嗡嗡震動的聲音,越來越近。
溫熱的淚水浸濕柏青的眼眶,視線逐漸模糊,他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來人在距離他一步之外站定了,柏青從紅色幕布底下能看到一雙冷硬的黑色美式軍靴。
然後那人蹲下了身,單膝跪地。
下一秒,幕布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猛地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