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怕哪天三一五打假,把大家都一鍋端了。”
阿信眼中浮現幾分疑惑,正欲追問,隻聽谷星輕歎一口氣,“這東西确是縣令府的,但并非林縣令之物。”
她擡眸,目光帶着幾分沉意,緩緩道:“而是林絮竹的。”
“那所謂的病弱少爺,才是真正掌控這礦區的人。”
“林縣令,不過是個聽命行事的小将罷了。”
她指間輕輕摩挲着那塊令牌,神情不再玩笑。
“如今他染了鼠疫……也算報應不爽。”
話鋒一轉,谷星猛地擡頭,眼中閃過一絲怒意,直直瞪向阿信:
“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蕭楓凜是不是也在這座山裡?”
阿信臉色一青,喉頭一動,卻來不及開口,就被谷星一句話堵了回去:
“帶我去見他。”
“我有一籮筐的事,要問他。”
阿信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谷星。
他印象中的她,一向吊兒郎當,口無遮攔。以至于他一直以為她能行走于此,所憑不過是蕭楓凜的庇護與栽培。
卻幾乎忘了,這人當初在京城,差點不聲不響地在地下編織起一個容納萬人的情報網。
若非被人告密,那張網恐怕早已布滿整個京畿之地。
他沉吟片刻,終究點了點頭。
“若你執意要與大人彙合,那便走向上層。”
“但你可知,那通往頂層的樓梯重兵把守,想要強闖,無異于自尋死路。”
谷星聞言,神色不動,反而從包袱裡抽出一沓紙來,攤開于膝前。
“昨日我雖隻草草翻閱圖書館的書卷,但其中有關礦山地勢與結構的記載,卻足夠看出這座礦山的建構皆是依山勢而行。”
她語速不快,思路卻異常清晰。
“若說樓下的通道與樓梯,是貼着山體外沿盤旋而上,那這五十層,便以山心巨像為中心,一分為三。”
“其一,是工匠歇息與作業之處;其二,是守衛輪值之寮房;而我們現處的位置,便是辦公與儲藏資料的區域。”
“若我所料不錯,三處皆設有通往上層的梯道。”
“工匠區隻許貨物通行,人進人出皆需通報,設防極嚴。”
“辦公區更甚,管轄總樞,樓道緊閉,或需牌令方可通行。我手上雖有那木牌,但若被細查,終會暴露。”
“唯獨那守衛之寮,出入頻繁,雖然防衛不松,路徑卻最為曲折繁複,為防上下層守衛私通,必定設有多重誤導岔路。”
谷星将這些一一說完,阿信低頭沉思,片刻後緩緩點頭:“可行。”
“雖未必順利,但勝在尚有縫隙可鑽。”
兩人對視一眼,不再遲疑,隐入燈火之間,提步向寮房之路潛行而去。
正如谷星所推測,兩人一路循着守衛寮房内的側梯攀登,不多時,竟已踏至六十層。
耳邊忽又響起那熟悉的鐘聲。沉沉三響,如鼓如悶雷。
谷星心頭一跳,果然,不多時又傳來“蹬蹬蹬蹬”的擊石之聲,四面八方地襲來,将她圍得密不透風。
谷星腳步一晃,以為是錯覺,擡眼望去,隻見阿信已神色戒備,緩緩停下。
“你跟緊我。”他低聲叮囑,工匠擊石的聲音太響太密,他無法靠聽覺判斷來人方位。
可他等了片刻,卻未聽到谷星的回應。
回頭一望,她人不見了。
阿信瞳孔一縮,心髒幾乎罷工。
而此時的谷星,并非被擄,而是自己脫隊。
她原本緊跟阿信,卻忽地見腳邊蛇鼠成群,皆往一處狂奔,竟如同被召喚而去。
這一幕激發了她在地下水道的記憶。
閑無憂!
閑無憂!
閑無憂!
那名字如厲鬼索命般在她腦中炸響。
她幾乎是本能地拔出短刀,握緊在手,輕步尾随那群蛇鼠大軍,穿過層層陰影,直至前方豁然開朗。
通道盡頭,并無熟悉的木棧回廊,而是一片石砌台地。火光翻騰,石台邊緣,一人負手而立,背對着她,腳下便是萬丈深淵。
風自深谷卷上,吹起他衣袂獵獵,
佛珠。
烏發。
他站在那裡,仿若神祇,又似鬼魂。
耳邊“蹬蹬蹬蹬”的聲響愈發密集,仿佛來自四面八方,将兩人圍入一片驚雷之中。
谷星心中恨意滔天。
她盯着那道熟悉又恨極的背影,猛地開口,聲如怒雷,震徹石台:
“閑無憂!你到底給雲羌喂了什麼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