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火,的确可燎原。
但她着實是忘了,人數隻是最基礎的條件。
若要全部人都相信她,相信悲苦不是宿命,那他們隻會笑她天真,笑她還年幼無知。
衆人無法心齊,哪怕共受一片壓迫之苦。
不是所有人都盼着改天換地;有的人,連流浪街頭都心甘情願。你見他深陷泥沼伸手去拉;他卻回頭罵你多管閑事,強塞麻煩。
就像那患糖尿病的老太太。或許她也曾将上門勸說的社工,當成一種騷擾;将善意,拒之門外。
她不是壞,不是蠢。
隻是因為在她的認知裡,困苦即命,落魄即常,一切援手,反倒成了撕破她世界規則的異類入侵。
她不願接受,不是因為她無情,而是因為她早已被困在一層無形的圈裡,隻能看到生活的一角。
那圈不是鎖鍊,是從小到大,一點點紮進骨血的“認命”。
“認命”讓人像溫吞的羊,像無欲的貓。
為何會窮?為何要流離?
他們不問,也不願問。
因為生來如此,本就如此。
而那社工也并非萬能。
他們若強将“正确”的選擇與意願,壓在老太太頭上,那本身就是一種違背他人意願的暴力。哪怕是善意。
進不得,退不得。
這也是此刻的谷星。
她擡手擦了把額角的汗,卻越擦越多,像是有哪裡燒起來了一般。
她捏着筆,強迫自己冷靜,想要記錄下點什麼,可翻了又翻,紙上隻剩一堆無法落筆的空白。
哪怕是廢材系統,此刻若能蹦出來說句話也好。
就在這時,耳畔忽然傳來幾聲深沉的鐘鳴,在這深淵般的谷中回蕩不息,像是某種信号。
谷星一驚,連忙望向四周。
隻見對岸兩名領頭人擡起手制止了工匠的動作。下一瞬,那些原本在作業的工人紛紛停手,放下工具。
整個山谷裡,那“磴磴磴”的沉悶聲戛然而止,隻剩風聲呼嘯,穿過通道、石縫,深淵後,發出某種猶如野獸般哀哀的嘶鳴。
工人們開始移動,跟在領頭人手中的火把之後,像蜂巢裡的工蜂,隻認得那火焰,隻服從那命令。
不說話,不交頭接耳,宛如軀殼。唯獨不像是“人”。
谷星仰頭望去,頭頂上的火點也在緩緩遊走,在某一刻紛紛熄滅,沉入黑暗。
她知道,那些人也進了那一條又一條未知的通道。
谷星不急着跟上,反而屏息凝神,待四下無人,才小心翼翼地伏身靠近方才衆人駐足的地方。
她不敢掌燈,隻靠指尖貼着岩壁向前探索。
粗糙的石壁摩擦得她指尖發麻,她像個瞎子一樣兩手并用地摸索,手心都擦出了紅痕,卻依舊什麼也沒找到。
沒有圖案,沒有文字,隻有空白與灰塵。
終于,她一咬牙,點燃那一小盞光。光暈浮起的一瞬,她看到了一道“裂縫”。
那裂縫從上一層的木棧橋蔓延而下,直連她腳下的木棧橋。
她愣住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所看到的,或許隻是整個巨大結構的一小部分。
這地方……到底有多深?
那裂縫……究竟有多長?
若是有數道這樣的裂縫,将其聯結起來,是否會組成某種宏大的圖案?或者……是某種龐大的雕塑?
她心頭猛地一跳,像有什麼呼之欲出,卻仍藏在一片迷霧之中。
她盯着裂縫,正看得入神,沒察覺到衆人離去的通道口,忽地再度傳來腳步聲與火光。
“誰!”
一聲暴喝如雷鳴,炸響在這片幽深之中。
聲音穿透空氣,震得她胸口一滞,下一秒心髒狂跳如擂鼓,似要破胸而出。
谷星猛地回頭,隻見一名守衛模樣的男子,身形修長,持刀而立,步伐矯健,一看便知是久經訓練的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