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怒吼擲地有聲,如驚雷震響,直将李豹子眼中的迷茫擊得粉碎。
他愣怔地擡起頭,看向那衆人眼中正“瘋癫”的谷星,眼神複雜而動搖。
可他卻覺得,在這偌大的世間,唯有眼前這相信他的谷星,才是真正的清醒之人。
那年他偶然撞見行會會主與官府官吏暗中勾結,賄賂通财。
他心中滿懷正義,意欲揭發,卻處處受阻。
直至夢醒時分,他方才意識到,這座城早已被一張密不透風的黑網籠罩,而他不過是一隻被網住的蝼蟻。
不久後,他莫名背上結黨營私的罪名,那貪官竟以妻兒性命相脅,欲使他屈服。
然而妻子不願成為他的負擔,事發之後便帶着子女一同懸梁自盡,以身殉義,隻留下他一人在這地獄般的人世間徘徊。
從憤怒到麻木,李豹子早已不再追問真相。
對他而言,真相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虛影;在權貴手中,黑白颠倒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
無論是曾經的名滿一方的書商李豹子,還是如今一無所有的流民李豹子,在強權面前,他從未擁有過任何反抗的力量。
可眼前這人,明明瘦弱矮小,卻擁有難以想象的勇氣;明明身份低賤卑微,卻能在衆目睽睽之下說出如此反抗的話語。
李豹子感覺胸中仿佛被什麼東西所撼動,他深吸了一口氣,隻覺胸腔微微顫抖,積壓許久的情緒像是要從喉嚨處噴湧而出!
“我沒殺人。”他又重複了一句,“我沒殺人。”
這四個字如石破天驚,将全場的喧嘩與騷動瞬間壓了下去,氣氛陡然一滞。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豹子。
而局勢,也在這一刻悄然扭轉。
谷星見李豹子終于開口,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然而她的四肢早被衙役束縛,再難掙脫,更說不出一句給李豹子加油助威的話語。
她擡眼看向那廢材系統,然而系統隻會在她身旁流挂面眼淚,顯然也束手無策。
谷星氣得幾乎翻白眼,索性不再掙紮,心裡暗暗盤算,打算先進牢裡再想辦法越獄。
然而那知府卻不打算放過二人,他早已忍無可忍。“李豹子,你若有冤,為何方才一言不發?來人,給他打三十大闆!”
谷星聞言心中一緊,忍不住回頭看向李豹子。
隻見他已被衙役制伏在地,毫無還手之力。可還不待她為李豹子擔憂,那知府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中帶着幾分冷笑:
“至于你——公堂之上豈容你妄言亂議?來人,掌嘴!”
這一句話,讓谷星心頭一涼,心底暗罵這狗官也太蠻不講理了吧!
自己是身穿,若真被掌嘴,磕着碰着了,回到現實世界豈不是也會帶着傷?
正愣神間,耳邊便傳來“啪!啪!”的聲音,那是木闆狠狠砸入肉裡的鈍響,伴随着李豹子隐忍的悶哼聲,一下比一下更令人膽寒。
眼見那掌嘴的衙役一步步靠近,谷星的小臉瞬間煞白,手指下意識地緊攥成拳。
就在衙役即将動手之際,看了半天戲的蕭楓凜這才悠悠開口,
“知府大人,這刑罰是否過重了?”
“據本官所知,現行律法之中,并無對未定罪的嫌疑人施刑的條文。況且,這位少年不過是為冤屈發聲,若以掌嘴相罰,豈非難以服衆?更甚者,若因此損及天子威嚴,後果又該如何?”
知府聞言背後一冷。他為官數十載,自然聽得出話中深意,不敢輕易招惹,隻得連忙揮手讓衆人停下。
蕭楓凜目光落回谷星身上,上下掃了一眼,
“你叫什麼名字?”
谷星咬着嘴唇,不知道蕭楓凜肚子裡又憋什麼壞水,可事到如今,她也隻能硬着頭皮答道:
“谷星,五谷豐登的谷,星漢燦爛的星。”
蕭楓凜聞言輕輕颔首,“谷星,你可知公堂之上不可随意發言打擾?”
谷星一時無言,一雙眼睛低垂盯着地面。
蕭楓凜卻不緊不慢地補上一句,眼底隐約帶着一絲笑意:
“你若認為審案不公,大可向都察院或大理寺遞交申訴,要求重新審理案件。你這掌嘴之罰……”
他頓了頓,微微一笑,語氣意味深長:
“倒也合适。”
谷星:……
她覺得蕭楓凜現在肯定帶了點私人恩怨。
“不過,念你為初犯,本官倒是可以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你若能提出有助于推進案件的建議、線索或證物,本官便可從輕發落。”
說罷,他轉向知府,語氣微緩:
“知府大人,您意下如何?”
知府連忙點頭,強笑着附和道,“侍郎大人所言極是。”
他強壓下心頭的慌亂,擡手一揮,“重新開審!速速傳喚其餘證人,上呈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