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廚房在聽松苑西南側,後院種了一些菜,如果要用的話,摘就是了。如果東西不夠,就跟為師說,為師帶你去饞溪堂,找後廚師傅領一些。”
溫飛雪微彎下身,語氣此時已經溫風和煦,心平氣和。
任誰也看不出來,他之前豐富的心理活動。
陸言卿又憨憨地點了點頭,抱着魚叉就往西面跑,背影颠颠兒的,沒心沒肺的樣子。
溫飛雪莫名的感覺有些擔憂。
百無聊賴地癱在椅子上,溫飛雪手上心不在焉地揪着雜草,時不時回頭往右後方望一眼,憂慮:那小毛孩子不會一頭栽竈裡了吧?
等了又等,他還是不放心,扔掉手上的草,站起身,拍了拍灰,邁步朝廚房走去。
之前看陸言卿一臉自信地提出要做飯,他也就沒懷疑他到底會不會做飯這件事,現在想來,還是過去看一眼比較好。
自己才剛剛收了個乖乖徒弟苗,可不能讓他現在就蔫了。
才隐隐約約在一棵異常蒼勁的松樹後看見廚房的影子,溫飛雪就聞到一股焦糊味。
緊接着陸言卿便從樹後跑了出來,手裡獻寶似的捧着一個盤子。
溫飛雪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手腳完好,衣裳除了沾了點灰也沒遭受什麼。很好,看來他的小徒弟還挺優秀。
打量完後,溫飛雪才有空看一看陸言卿手裡捧着的東西:淺色的木盤子上盛着一……坨不明形狀的東西。
顔色焦黑,味道,味道……
溫飛雪捂着口鼻,猛地往後退了幾步:這什麼東西?!這還是他那寶貝小錦鯉嗎?!
餘光察覺到一陣黑氣與亮光,他擡頭一看:
好家夥,本來是廚房的位置火光沖天而起,濃煙滾滾,氣勢那叫一個浩大磅礴。
溫飛雪覺得自己大概是要升天了。
他現在打死這個小崽子,會被千夫所指嗎?
他深吸一口氣,捏緊拳頭,一遍一遍告訴自己:
陸言卿還是小孩子,年紀還小,還不懂事,犯些錯誤也是難免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手藝差成這樣,他也是好心。不能打不能打不能打……
溫飛雪好不容易将一口氣憋回心裡,感覺自己的頭頂就像現在的廚房。
“師尊師尊,我燒的魚!”陸言卿一臉懵懂,似乎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繼續興奮地将盤子往溫飛雪面前怼。
溫飛雪接過陸言卿手上的盤子,順帶牽起他的手,帶着他往前院走。
陸言卿的表情這才顯出幾分疑惑驚訝。
他回頭望了一眼,指着後面的越燒越烈的大火:“師尊,這個……真的不用管管嗎?”
溫飛雪頭也不回:“沒事。這裡每個房間都被為師貼上了符箓,防火防水防倒塌的……反正什麼都有。這火燒一會兒,自己就滅了。傷不到什麼。”
陸言卿聽了這話,“哦”了一聲,将手伸進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張皺巴巴的黃紙,舉到溫飛雪面前:“師尊,你說的是這個嗎?”
身後傳來樹葉被燒灼的“噼啪”聲,還有松樹特有的清香。
夠了,是時候剁了這小兔崽子,清理門戶了。
溫飛雪面無表情地舉起一隻手,往下……
輕輕地落在陸言卿頭上,撫了撫小兔崽子柔軟的頭發。
“是這個。下次别這麼做了,對廚房不好。走吧,去流春亭。為師嘗嘗你的手藝。”
陸言卿的表情帶着猶疑:“師尊,這個火你真的不管管嗎?”
“沒事,有人管。”
溫飛雪拽着陸言卿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臭小子,趕緊過來給老夫滅火!啊啊啊燒死我了疼死我了我就知道你跟你徒弟沒有一個好東西臭小子你給我站住啊啊啊啊啊臭小子我和你勢不兩立!!!”
後面突然響起一個渾厚的老人聲音,罵罵咧咧,像平地一身驚雷。
“臭小子我才疏學淺,滅不了這大火。您老啊,還是自己看着辦吧。”
溫飛雪頭也不回地朝着後面揮揮手,語氣吊兒郎當。
他對陸言卿硬不下心說不出重話,對老青松還不行?
不可能的事。
陸言卿回頭望去,就見掩映着廚房的青松樹頂燃着火,滿樹枝桠亂竄,到處亂抽,張牙舞爪地像被人下了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頭我的頭發我要秃了啊啊啊臭小子早知道我當年就應該多招點兒鳥雀,讓他們用鳥糞把你渾身都糊住啊啊啊啊啊!!!”
“您老這麼大把年紀了還是愛護點兒嗓子吧,别以後出問題了又賴在我頭上。火您自己慢慢滅,我跟我徒弟就先走一步,不打擾您老了~”
溫飛雪說着話,腳步不停。
“再說,從您老當年趁我在樹下修煉,往我頭上砸鳥糞的時候,咱倆早就勢不兩立了。”
話音剛落,兩人的身影就徹底消失在松林曲曲折折的小道間,再尋不着蹤迹。
溫飛雪走着,翻了個白眼:就這點小火苗,那老頭子随便揮一揮枝條就滅了的事兒,他非得咋呼成這樣,真當他傻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年遊曆在外許久沒回宗門,他好像好久都沒來看過老頭兒了。
雖說兩人一見面就隻是吵架拌嘴,但他這霆霓峰上也沒什麼侍童弟子之類,能陪他說說話的,也就老頭兒一個人。
不過收了這個小兔崽子,以後霆霓峰就能多些人氣兒了。
那老頭子也該換個人霍霍了。
師父受過的孽,徒弟怎麼能不傳承下去呢?
溫飛雪笑得慈祥。
沒多會兒的功夫,師徒二人就坐在流春亭内,對着桌上那一盤散發着幽幽焦糊味的魚,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