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自己多年未見的竹馬閃婚了——”
這是故事的開頭。
加上時間定語“一個月前”,放在小說裡也就是“先婚後愛”這種俗套戲碼的開端,身為故事主角的夫妻二人總共也就拉扯了不到三個回合。
但我很難準确地描述我和雲雀恭彌現在的關系。
誠然,愛情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但對我來說這并不是全部,甚至“重要”與否我都得看着越來越多的任務單子和手下缺乏經驗的學生們摸着良心再三掂量幾番。
“他好像是愛我的。”
“——可我到底愛不愛他?”
埋伏在爛尾樓裡多時的咒靈終于放松了警惕,從牆角水管和碎磚的縫隙裡一點一點擠出畸形的身軀,循着本能向整棟樓裡唯一的生者撲過去。
——靈魂拷問時間結束,接下來是上班時間。
咒力凝聚成的風刃從不同方向襲向咒靈,最後的生門被我堵死,手裡的長刀揚起,醜陋的軀體在刀鋒側面的反光上出現片刻,悄無聲息地化為飛灰。
按亮的手機屏幕上備忘錄勾下新的一條,白幽幽的光映着我仿佛加班到成佛的死鬼臉,消息框裡的最新一條消息是雲雀恭彌問我什麼時候下班。
我和丈夫實際上的獨處時間少得可憐,過去的一個月扳着手指就能算清楚——
最初的一周在我的惶惶不可終日和同居中的小心翼翼相互試探中度過,第一個周末接完排球部的弟弟去見了家長又回并盛追憶了一會往昔歲月,埋藏在舊日記憶裡的感情才遲鈍地發芽。
這點小小的綠芽尚且沒來得及得到愛護,夫妻二人雙雙出差,我熬了幾個大夜才搞定,順手訂了婚戒樣式哄另一半,回來的時候在機場被抓了個正着:)
不知道是他淩晨的時候困麻了還是我中了延遲性幻術,這件事被我們心照不宣地接過去,回到并盛了我還得每天痛苦地去東京高專趕通勤,課堂上是好老師課堂下還是苦逼咒術師,雲雀恭彌總算是沒有辜負自己大資本家的名頭,加班到和風紀财團業績相符的地步。
加班這種東西,對普通社畜來說尚有盡頭,對咒術師來說就是常态。
眼看着雲雀恭彌的下班時間一天比一天早,我内心的檸檬樹一天比一天高,上面挂的果多到能把整個并盛淹沒。
到現在,他已經恢複了朝九晚五的普通生活,甚至隻要他願意,公司的事情還可以直接丢給副手,自己成了快樂的自由人,天天在家喂雲豆教它唱并盛校歌都沒問題。
可惡,真的在生氣了,這破工作還是辭職吧!
手機上新的打款通知像一桶涼水澆滅了我的滿腔怒火,身體更是先一步點開了輔助監督發來的新郵件。
“橫濱出現不明咒靈……級别介于一級和特級之間……”
我差點罵出聲來:“夏油傑不是就在橫濱嗎?咒術界不是隻有我一個特級啊!”
羊毛是從羊身上來。
可牧場裡不是隻有一隻羊啊喂!
雖然我知道目前的任務膨脹有一部分是源于我的正式證件仍然處于被扣押狀态,所以“窗”派給我的任務是二級術師和特級術師的混雜在一起。
直接就是一個超級加倍:)
講個笑話,我在黑市接任務砍特級咒靈過了三年才拿到二級術師的證件。
舊證滿打滿算到手時間也就一年。
新的證明更是遙遙無期。
——畢竟承認我的身份與能力無異于往整個禅院家臉上狠狠抽一個耳光。
我撇撇嘴,把陳芝麻爛谷子的垃圾往事丢進記憶的角落,準備快馬加鞭祓除橫濱的咒靈再報個情感講座分析一下我這詭異的情感狀況。
兜帽一戴,墨鏡一推,走在小巷裡就是誰也不認識的崽。
老舊的無線耳機斷斷續續播放着搖滾音樂,一時間有種與整個世界隔離的獨處愉悅感,目光被墨鏡阻隔後咒靈也不那麼容易注意到特級的咒力,
“喂,你回來了?老頭子都沒跟我說。”
“………………”
“七月流火!”
一開始我覺得是無線耳機使用太久有點漏音,後來才發現電流的“滋滋”聲太過複雜了不說聲線還是怪讨人厭的熟悉樣子……
腳尖碰到了一顆石子。
我慢吞吞地摘下一隻無線耳機,又拉低墨鏡掃了面前的人一眼,屈尊降貴地開口:“讓讓,别擋路。”
他當然沒動,意料之内。
除此之外,那雙天生上翹的狐狸眼裡還露出了我司空見慣的鄙夷:“怎麼,半吊子,在外面躲得夠久了,終于服軟了?”
我“啪”地一下把墨鏡推了回去,眼前的直男癌蠢貨臉上瞬間多了一層模糊陰影,一如既往蠢蠢的,很安心。
這個家夥——大名禅院直哉,早在十年前就和我結下不解之緣,其腦子在家裡長輩的“愛護”下很好地保鮮在上上個世紀的狀态,張嘴“女人不該當咒術師”閉嘴“弱者沒有存在的價值”,見到我一定要發出非哼即哈的嘲諷聲,不被打不舒服斯基。
我的脾氣在十年學習和社畜生涯中真的柔和了很多,想一想現在還沒上手抽他我都要誇誇我自己了——
畢竟以前我主打一個,我不好過,那就誰也别好過。
素質不詳,遇強則強。
語氣精神内耗,不如逼瘋别人:)
他小嘴叭叭發瘋,我就抄起咒具揍人發癫。
從打不過到平分秋色,再到兩敗俱傷——
“和普通人結婚?還真是夠蠢的。”
禅院直哉嗤笑一聲。
我在墨鏡後的眼睛已經變成了鄙夷的半月眼,但面前的家夥還沒發現這一點。
真的好想把戒指戴在中指上再伸出來“展示”一下啊——隻是展示,并不是對你有意見,真的。
還沒回話,男人分外嚣張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是說,你真的喜歡上那樣一個——一無所有的弱者?”
小小的石子随處可見。
或許是從年久失修的牆角碎磚上掉下來或許是某塊建築的邊角料,又或者什麼也不是,連出處也找不到,因為它太普通也太常見了。
我以前很喜歡把擋路的所有石塊都踢飛出去,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比一次飛得遠。
可是飛得再遠,也仍然在我行走的前路上。
“咯吱——”
咒力附上鞋底,悄無聲息地把内部結構酥松的石塊碾得粉碎。
“你剛剛,是用左手拍我肩膀的對吧?”
禅院直哉半天得不到女人的回答,等的煩了,下意識伸手去拽她的頭發,被對方一個側身輕巧閃過。
新春柳葉般澄澈的碧色眼眸,在夜色下分外深邃,如同一汪幽綠的深潭。
——很可惜,這不是一個需要回答的問句。
※
“實施垃圾分類,人人有責。”
“垃圾請入桶,綠化靠大家。”
——以前從來沒覺得這些标語這麼順眼過。
我靜靜欣賞了半分鐘掉漆的告示牌,邁開步伐遠離垃圾堆——尤其是剛剛丢進去一個成年男子的不可回收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