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奶讓我姐帶走了。”李愛聰說。
和李久福看起來差不多大的趙秀英笑着問坨坨和雲善年紀。
“我四歲。”雲善說。
“我五歲。”坨坨說。
“還都小。”李久福說,“能養得熟。”
吃完飯,趙秀英站起來收拾碗筷。她個頭高,人也壯實。李久福瘦,看起來幹幹癟癟的,瞧着還沒趙秀英壯實。
李愛波捉住李愛聰,“走,幹活去。”
“我不去。”李愛聰說,“我要和坨坨、雲善一起玩。”
李愛聰歲數小,家裡不叫他幹活。他一直就沒幹過農活。
李愛波非要捉着李愛聰玩鬧,把他往田裡拉。坨坨和雲善都一起跟過去了。
他們兄弟三家的田靠得近。路過李愛聰家的田地,趙秀英揚聲和在地裡割麥子的劉雲、李愛香打了聲招呼。
李愛香十三歲,自己不想念書,就不讀書了,平日在家裡幫劉雲幹些活。
“大勇過兩天就回來了吧?”李久福問趙秀英。
“我不知道今天星期幾。”趙秀英道。
李愛誠接道,“今天星期四。二叔明天就該回來。”
“你爸明天就回來了。”李愛波特意對李愛聰說。
“我知道。”李愛聰應一聲。
他們到田裡時,旁邊地裡,李大志、明東霞還有李爺爺、馬奶奶都已經割了一行麥子。他家那條叫小白的大白狗好動地往地頭吃草的水牛身上撲。
坨坨還打算找花旗,沒和李愛聰在田裡玩,而是拉着雲善繼續往西走。
“幹嘛去?”李愛聰問。
“我再去找找人。”坨坨說。
“昨天不是去過了嗎?那邊沒人。”李愛聰道。
“我再往西走走。”坨坨說。
于是三個小孩就一路往西去了。
風城,霍家的院子裡,花旗、兜明跟着霍言、霍言爺爺奶奶吃完飯。霍言騎上自行車說要去上學。
“你别自己騎車。”霍言奶奶說,“叫你哥送你去。”
“可拉倒吧。”霍言不屑道,“他還不知道睡到幾點起。”
“我就在城裡,遇不到流氓。”
“昨天那一遭弄得我心裡慌慌的。”霍言奶奶說,“不行,我叫你哥起來送你。”
霍言奶奶進了霍然屋子裡一通吼,霍然頂着雞窩頭,一臉不耐煩地走出屋子,臉上還帶着睡意。打了個哈欠說,“霍言,一會兒我騎車送你上學。”
“昨晚你又去哪鬼混了?”霍言說,“哥你能正經點不?”
“哪家好青年半夜才回來?”
霍然嫌她煩,“你趕緊閉嘴吧你。”
“小言說得不對了?”霍言奶奶跟在後面說,“誰家好青年晚上玩到半夜回來?”
“外面有什麼勾你魂?”
“說得我好像在外面幹什麼了似的。”霍然擠出牙膏,“我做生意。又不是去鬼混。”
“剛開了個錄像廳。晚上人多。”他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說。
霍然大力用牙刷刷着自己牙齒,很快嘴裡就冒了許多白泡泡。洗完臉後,他才意識到家裡還有客人,沾着水抓了兩把頭後問兜明和花旗,“舞廳裡好玩吧?”
兜明誠實地搖搖頭。昨天霍然非要拉他們去他開的舞廳裡轉一轉。兜明和花旗覺得不好玩,早早回來了。
“你還小孩。”霍然不正經道,“毛還沒長齊,你啥也不懂。”
“花旗,你覺得咋樣?”
花旗搖搖頭,“找到人了嗎?”
霍然抓起油條咬了一口,“不會這麼快的。”
“哥,你快點,一會兒遲到了。”霍言推着自行車站在門口催。
“現在走,現在走。”霍然急道,“再等等我。我穿衣服。”
等霍然和霍言離開後,花旗問霍言爺爺有沒有地圖。
“小然屋裡有,我去給你拿。”霍言奶奶進了霍然屋裡,拿出一本地圖冊給花旗。
兜明湊過來,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字,立馬又縮回頭。
花旗仔細研究了一番,又問了霍言爺爺奶奶關于風城的事,很快在地圖上确認了他們現在的位置。他尋着記憶,找梁小飛所在的省份,發現地圖上沒有那個位置。
找不到那個省份,那就找不到雲靈山,花旗皺起眉頭。
他看完地圖,準備離開。霍然剛好騎着自行車回來了,“花哥,兄弟們打聽過了。沒有你說的那四個人。”
他含糊道,“有可能去别的地方了。”
“那該怎麼找?”兜明問。
“報警,或者登報紙吧。”霍然說。
花旗略微一想,便說,“登報紙吧。”
“成。”霍然把自行車支在牆邊,“你再和我說說他們是什麼特征。現在我們就寫信給報社。”
另一端的白城,西覺和小叢終于找到了一份工作。
推着自行車、帶着眼睛的斯文男人一邊說話,一邊把他們往自家新房那領。
“我買的好瓷磚。你們可得給我好好貼。”
“嗯。”西覺點點頭。
“我姓汪,在白城大學裡教書。你們叫我汪老師就行。”斯文男人笑着說。他一笑起來,眼尾散開許多魚尾紋,瞧着也要有五十了。
汪老師的房子離得不算遠,走半小時就到了。
這是一個獨家獨院的二層小樓。院子裡打了水泥地。
王老師支好車子,取了鑰匙打開屋門。指着屋裡的水泥和瓷磚說,“你們先試試,我看看你們的水平。”
小叢和西覺的打扮看起來不像是會貼瓷磚的。可是汪老師已經找了三天,西覺他們是他找到的第一批會貼瓷磚的。汪老師心想,不能以貌取人,是騾子是馬得溜溜才知道。
西覺屋裡屋外轉了一遍,看到屋裡已經被打掃得很幹淨。他拎着水桶去院子的水龍頭下接了一桶水回來,然後熟練地用鏟刀撕開水泥袋,開始活水泥。
汪老師看着西覺貼了一上午瓷磚,見态度認真,速度也快,貼出來的瓷磚很平。
“幹得很好嘛。”汪教授蹲在地上看了又看,笑着誇“你們這是專業技術人才。”
“汪老師,工資能給我們一天一結嗎?”西覺問。
汪老師扶了扶眼鏡,“這種活沒有一天一結的吧。你們幹三天我給你們結一天行不行?”
“我們需要錢登報找人。”西覺說,“很急。”
“找什麼人?”汪教授問。
“找家裡人。”西覺說。
“我們和家裡人走散了。”小叢道。
“不先回家看看?”汪老師問。
西覺搖頭,“他們不會回去的。”
汪老師點點頭,“那就幹一天活,結一天工資。鋪一塊磚,給你們結三毛錢。我這一共要鋪420塊磚,就是126塊錢。”
隻要鋪四塊磚,他們就能買紙筆貼尋人啟示了。小叢和西覺都對這個價錢沒異議。
中午,汪老師先支給他們五塊錢,讓他們買飯吃。小叢和西覺沒吃飯,他們拿着錢去商店買了紙筆,寫了尋人啟示,滿城地找電線杆貼。
下午過來了個和汪老師長得有些像的青年。聽青年介自我介紹說是汪老師的兒子。
青年拿了本書,坐在門口看書。西覺和小叢就在屋裡幹活。
坨坨、雲善和李愛聰經過王家村,看到一望無際的金色麥田。因為距離遠,彎腰在麥田裡割麥子的人在他們眼裡成了一個一個的小黑點。
“應該不是這個方向。”坨坨說。這邊都是田地,這麼開闊,西覺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他們。
坨坨蹙起眉頭,小聲念叨,“他們到底在哪?”
雲善走累了,跑到樹蔭下坐着歇息。
坨坨看看太陽,現在該回去做飯了。
坐在樹蔭下歇了會兒,他們三個又往回走。經過李久福家田裡時,坨坨瞧見他們已經割了不少麥子。李爺爺正趕着牛,往牛車上裝麥子。
“我們先回去做飯了。”坨坨喊。
李爺爺應了一聲。
坨坨他們回到李大志家門口,發現院子門鎖了,他們進不去。于是他們又跑去田裡拿鑰匙。
馬奶奶帶着草帽,滿頭汗地說,“我跟你們一起回去。”
李爺爺趕了牛車追過來,“坐車上回去。”
經過河邊菜園,馬奶奶下了牛車,帶着坨坨他們去菜園裡摘菜。
馬奶奶給他們開了院門後,就去李久福家幫李爺爺卸麥子。他們夫妻兩個六十多歲,幹不了重活,就趕着牛車幫三個兒子家運麥子。
雲善喜歡吃涼拌西紅柿,坨坨就做了一大份,放了不少糖。
雲善站在廚房門口對坨坨說想吃肉。
“我也想吃肉。”李愛聰道,“可我奶沒買肉。”
家裡後媽虐待他,李愛聰基本都呆在李大志家,要麼就去他大伯家蹭頓飯。除非他爸在家,不然他睡覺也不回家睡,一般都睡在李爺爺、馬奶奶屋裡。
雲善指着院子裡走動的母雞說,“肉。”
“得問馬奶奶給不給殺。”坨坨說。他淘米蒸上一鍋飯。然後又快手快腳地炒了兩個素菜。
盤子裡全是綠的,雲善站在桌邊,又說想吃肉。他在山裡一天兩頓都吃肉,有時候早上也吃肉包子。這兩天有四頓沒肉吃,他就有點受不了。
馬奶奶回來,從暖水瓶裡倒了晾涼的水喝。李愛聰站在院子問,“奶,殺不殺雞吃?我想吃肉。”
“殺什麼雞?”馬奶奶立馬道,“雞是留着下蛋的。”
“你再等兩天。過兩天趕集再給你買肉吃。”
“雲善也想吃肉。”李愛聰說。
雲善和坨坨一起站在鍋屋門口看過去。馬奶奶眉頭一皺,“想吃肉都等等。過兩天再說。”
馬奶奶不讓殺雞,他們就沒肉吃。坨坨想了又想,帶着雲善出了院子。
“要吃飯了,别往外跑。”馬奶奶的喊聲追出來。
“等會兒就回來了。”坨坨回道。
李愛聰跟着坨坨跑到河邊,看到坨坨脫了衣服往河裡跳,他大喊,“奶不給我們下河。”
“我會遊泳。”坨坨說。
“奶說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李愛聰大聲喊。
坨坨哎呀了一聲,“你看着點雲善,别叫他下來,我捉到魚就上去。”
“雲善,你别下來。”
雲善站在河邊伸着脖子往下看。李愛聰拉着他,也跟着往河裡瞧。
坨坨在水裡沉浮了幾次,手裡抓了一條不大不小的魚扔到岸上。
雲善跑過去按住魚。
坨坨又沉下水。李愛聰站在河邊,看看魚,又看看波動的水面你,樂呵呵地說,“真能捉到魚啊。”
坨坨又丢了一條魚上來後就爬上了岸。
李愛聰和雲善兩個一人摟着一條魚,坨坨光着身子抱着衣服,三人往家跑。
馬奶奶坐在走廊下搖蒲扇。看到他們三個回來,驚訝地問,“誰給的魚?”
“坨坨抓的。”李愛聰興奮道。
馬奶奶站起身,“下河了?”
她對坨坨說,“你這點小孩下什麼河?”
“河邊是你能去的?”
“下次不要去河邊。”
坨坨沒應聲,熟練地殺魚。
馬奶奶跟過來說,“過兩天趕集就給你們買肉吃。”
“行。”坨坨答應。
“可不能再去河邊了。”馬奶奶道。
雲善跟在旁邊應聲,坨坨沒吱聲。他不像西覺他們會捕獵,隻會抓魚。
兩條魚殺好,放在鍋裡先炸一下再炒,味道很香。李愛聰圍在竈台邊,等着吃魚。
馬奶奶心疼地看着鍋裡,唠叨道,“用這麼多油啊。”
“坨坨做飯比嬸子做飯好吃。”李愛聰說。
“放這麼多油能不好吃?”馬奶奶道。
李大志、明東霞從地裡回來,瞧見桌上有魚。李大志好奇地問,“誰家給的魚?”
“坨坨在河裡抓的。”李愛聰說。
“抓的?”明東霞拿過蒲扇給自己扇風,在桌邊坐下,“小孩不能下水。”
“想吃魚了,等忙完地裡的活,讓你叔去釣兩條來。”
有一條魚肚子裡滿是籽兒。明東霞把魚籽分開,給坨坨、雲善和李愛聰各分了一份。
雲善混着飯把魚籽吃了,又吃了好幾塊坨坨給他挑的魚肉。
碟子裡的西紅柿被吃完,剩下些汁水。坨坨端了碟子給雲善倒了一半,問桌子對面的李愛聰,“你要不要?”
“要。”李愛聰把碗推過去。
坨坨把碟子裡剩下的西紅柿汁分成兩份,他一份,李愛聰一份。
“我就這點啊?”李愛聰有些不滿。
“我也這點。”坨坨說。
馬奶奶放下筷子對李愛聰說,“洋柿子是什麼好東西?想吃你自己去摘。園子裡還有不少紅的,你都摘回來。”
“我不去。”李愛聰兩口喝完西紅柿汁。
桌上的那碟魚最先吃完,剩下的湯汁也被李大志用來泡飯了。
李爺爺吃得很高興,吃完飯把凳子挪到屋門口,拿出裝煙絲的皮袋子準備抽煙。
雲善滑下凳子,跑過去抓住了他的黃銅小煙鍋,“我來。”
李爺爺臉上帶着笑意,“你來。”
“你會裝?”
“會。”雲善扒開皮袋,倒了些煙絲放在手上,再把煙絲捏到黃銅煙鍋裡,遞給李爺爺。
李爺爺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從褲兜裡摸出火柴盒。他推開火柴盒,從裡面拿了根火柴,在邊上擦了一下。
雲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看到李爺爺丢了燒過的火柴,他跑過去撿起來捏在手裡看。看了會兒沒看出什麼明堂,他捏着火柴棍跑去找坨坨,“小棍子。”
“火柴。”坨坨指着燒黑的地方說,“這上面燒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