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因為受傷過于得不、嚴、重,不被允許占用急診資源而被趕去了普通外科病房包紮傷口。
入畑教練頂着醫生無語的視線,确定完這兩孩子不會有後遺症後,拿着繳費單出門繳費了。
包紮好傷口的兩人被扔到了臨時病房裡,風間遙側着坐在最左邊的病床上,右手被包成了哆啦A夢之手,及川徹躺在他旁邊的病床上,左腳被纏成了木乃伊之腿。
病房裡就他們兩人,氣氛安靜得有些尴尬。
但也可能隻有風間遙一個人尴尬,因為及川徹全程像是回到家一般熟門熟路,甚至對醫生護士驚訝無語的眼神接受度都奇高,他臉上就差寫着:隻要我不尴尬,尴尬就是别人的。
但是現在隻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他也變得有點不對勁,在病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幾遍。
終于,他換成仰面躺在病床上的姿勢,把雙手墊在腦後,眼神偷偷瞟了一眼背對着他的風間遙,然後清了清嗓子,出聲打破這種有些奇怪的安靜氛圍:“對了,你不用覺得奇怪,入畑教練他隔三差五就要來醫院一趟。”
“什麼?”坐在病床另一側的風間遙聞言扭頭向他看來,皺了皺眉:“入畑教練他身體不好嗎?”
“不是啦,應該說是教練他隔三差五就會帶我們來醫院一趟。”及川徹解釋說:“排球嘛,很容易受傷的,被球砸、摔倒、撞傷等等等等,教練他超在意這種事情的,你看我們排球部竟然會常備着擔架這種東西,你就知道教練他重視的程度了。”
風間遙松了松皺起的眉宇,但還是有點疑惑:“很小的傷也會被擡到醫院來嗎?會不會太……”
“小題大做?大驚小怪?你想說這個吧。”及川徹側頭看他,那雙漫不經心的蜜棕色眼睛似乎變得極為專注而認真:“其實教練他以前是國家隊的職業選手,後來啊……”
他拉長尾音,緩慢道:“後來他因為一個被忽視的小傷,就因傷退役了。”
風間遙驟然愣住了。
及川徹繼續說着:“所以你等下不要再說小傷了,會被教練用眼神刀死的。”
風間遙悶悶地“嗯”了一聲,垂下頭盯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右手,心裡有一絲不好受。
教練真的是很好的人。
他想。
這麼好的人卻因傷退役了,留在了青葉城西當了一個不是很有名氣的教練。
他知道青葉城西從來沒有打進過全國,轉學來這裡之前就知道,畢竟……他的父親不允許他轉入排球名校,甚至不希望他有一絲可能性打入全國,影響到他們清澗寺稱霸全國之路。
所以宮城縣萬年老二青葉城西高校,是父親認為最合适他的地方,适合他這種天賦平平卻心比天高的人。
“離開了清澗寺你是絕對進不了全國的,風間遙。”
“去外面吃一吃苦,你就知道在清澗寺當替補也好過在那些野雞學校當首發。”
“去給勝太道個歉,把那件事認下來是你做的,我就讓你回來,允許你繼續待在替補位。”
……
青葉城西才不是什麼野雞學校。
這裡很好。
如果,如果……入畑教練是他的父親那就更好了。
他剛剛那樣擔憂地看着自己,真的很少有人這麼關心他了,所以哪怕他真的覺得躺在擔架上的姿勢很丢人,他依舊乖乖照做了。
風間遙胡思亂想着,大腦的困倦與疲乏慢慢湧了上來,他側躺下去,陷在柔軟的被子裡蜷縮成一團。
有點累了,睡一下,等下起來還要訓練。
……
一室寂靜裡,及川徹翻來覆去折騰了一會兒,目光落在天花闆上,突然又問:“喂,風間遙,我問你,你為什麼不叫我……前輩?”
“嗯……其實我也沒有很在意,隻是突然間想到了。”
“……”
“我也不是說很在意這種前後輩的關系,就是問一下。”
“……”
“行吧,又不理我。”
他的聲音小了下去。
而後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很小的聲音,他側頭望去,發現風間遙不知什麼時候躺下了,但依舊是背對着他的方向躺下。
“你叽裡咕噜在說什麼呢?”及川徹嘟囔了一句。
還是沒有人回應。
及川徹重重哼了一聲,單腳從病床上跳下來,然後繞了一整圈跳到另一張病床旁邊,他剛想當面大聲地指責這人動不動就不理會他的冷漠行徑,卻突然發現……
這人睡着了。
栗色頭發的少年陷在松軟的枕頭裡,那張睜着眼睛的時候顯得冷淡有距離感的面孔,此刻閉着眼睛,竟然會有一種特别乖覺溫順的錯覺。
一定是錯覺。
是不是在悄悄說自己壞話?
及川徹秉着氣湊近,想聽清楚他挪動嘴唇到底在說什麼。
“……全國。”
“打進……全國。”
咫尺距離的少年,眼角帶着濕漉漉的痕迹,臉頰泛紅,氣息灼熱,他動着唇瓣斷斷續續低喃着。
“及……川徹,請給我……”
及川徹聽見叫着他名字的呓語,溫熱的、帶着明顯氣音的、雜糅着氤氲水汽的聲音,就這樣倏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細細密密的電流鑽進神經末梢,刺激得大腦一片空白。
不知怎麼想的,他愣愣地伸出有些發麻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眼角的淚珠。
給……給他什麼?
還有,哭什麼?
他……他也沒說不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