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場戲依然是同一個場景,顧昭紅着眼進來,剛剛送大夫出去的時候,大夫歎口氣,告訴他剛剛把脈的情況,“姑娘的身體早年受過重傷,拖了許久才痊愈,又疲于奔波,未能好好修養導緻身體虧空,心緒郁結,如今已是強弩之末,這次又受風寒,恐怕···”
顧昭一直知道宋世錦身體不好,隻是沒想到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他紅着眼在門外站了許久,忍不住心裡洶湧的難過。
直到小厮端來熱水,他才接過盆子進屋。
“你剛知道她身體很不好了,你有點心疼她,她的境遇有一部分跟你們家有關,所以你覺得對不起她。”鄭植回過頭又跟餘悅講:“你知道他現在查的案子了,你大概也猜到和你哥哥有關,但是你必須打消他對你的懷疑和監視,利用他的愧疚心理,讓他對你放下戒心,甚至想要進一步牽制他為你哥哥争取時間。所以你要故意激起他的情緒。”
“好,清場,準備。”
“高樓冥色微第二十八場第一鏡第一次,ACTION.”
屋内,宋世錦半靠在床上合着眼,顧昭習武多年的敏銳聽力都能聽出她一呼一吸間的微弱,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她過得這麼難過,他暗恨自己的粗心。
他端來熱水放在窗前架子上,浸濕帕子又擰幹,對着假寐的宋世錦道:“我給你上點藥吧?”
宋世錦睜開眼,看着他半響,不說話。
顧昭輕輕伸手縷開她額頭的發絲。
“你知道了?”宋世錦問道。
顧昭喉嚨像讀了一塊石頭,說不出話,他點點頭。
“你回去吧。”
顧昭仿佛沒有聽見她的送客,一手捧着她的臉,一手拿着帕子,全神貫注輕輕柔柔地替她一點一點擦去臉上的血漬。
宋世錦握住他的手腕,勸他:“别再來了。”
他緩緩垂下頭,宋世錦能看見他強忍的抽泣。
他沒有勇氣看宋世錦的眼睛,嘴唇微微抖動,“世錦,對不起。”
他恨自己,說出對不起三個字太輕易,讓她難過。這一刻才知道,他有多懦弱,他以為的不與顧家同流合污,對于世錦來說是一種袖手旁觀,明明他們是最好的朋友,是有約定的未婚夫妻,在她落入谷底時,他的懦弱和放手就是加害,不是嗎?
他沒有無恥地往下扔石頭,不代表他就不無恥。
世錦一定恨死他了,他也恨死自己了。
宋世錦輕輕撫摸着他的手背,聲音依然溫柔。
“我不能原諒,我也不能替他們原諒。”
“這十年,隻要我閉上眼,他們就出現在我眼前,每一個人。”
宋世錦知道他為什麼道歉,十年前的宋家和自己這十年的境遇,罪魁禍首是上面,顧家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是點燃宋家的火苗,顧昭隻是依賴火苗取暖的人。
十年前他沒力量做什麼,十年間,他放棄一切脫離顧家,一心替宋家翻案,無異于以卵擊石,明知不可為而為,她又怎麼會責怪他更多。
宋世錦微微笑了下,又道:“我還有多久呢?我知道你在懷疑我···”
“世錦。”顧昭連忙去看她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怎麼會懷疑你,我從來都不會懷疑你。”
宋世錦無奈苦笑道:“我這樣,還能做什麼?不過是個廢人罷了。”
“世錦,你别這麼說。”顧昭眼睛通紅,握着她的手道,“我們去找大夫,京城最好的大夫,禦醫,好嗎?哪裡我都帶你去,你一定會好好的......”
顧昭把臉埋進宋世錦手裡,眨眨眼,淚滑落下來。
宋世錦感覺到手背一片濡濕,她擡起另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頭頂,“别難過,或許我早該走了,那場大火,帶走那麼多人,隻有我和哥哥...原以為至少還有哥哥,為了給我找藥他也走了,我苟延殘喘到現在,也是老天對我偷生的懲罰...咳...咳...”
宋世錦嘴邊蔓延出一絲紅色。
“世錦。”顧昭被那抹紅色刺痛,伸出手慌亂又輕柔地擦去,張張嘴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你難受是不是,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幫你...”
“我沒事,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多久了,我知道的,别再為了我做什麼,那會為你帶來麻煩,其實能再見你一次,我真的很高興,你是我在這個世間,唯一挂念的人了,爹娘和哥哥在一起,隻有我一個人,就剩我一個人。”
宋世錦淚流滿面,她偏過頭朝向床内,淚水沾濕枕巾,臉上依然漣漣。
“你還有我。”顧昭握緊她的手。
門外小厮抓藥回來,站在院子裡道:“少爺,藥抓回來了,隻是...”
“快去煎。”
小厮吞吞吐吐:“差了一味藥,大夫說這味藥現在難尋,若是用其他藥材代替,藥效隻半成不到。但那藥不常見,就是京城也不一定找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