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我都踹了,還怕什麼狗?丢不丢人?!”
“……”小泉淺。
兩人一路無言地出了後花園。
女傭蘭蘭掩着嘴驚呼,看着小臉蒼白,眼角還挂着淚痕的小姐,又看了眼同樣臉色慘白的藤田小公子,還有兩人懷裡奄奄一息的薩摩犬,翅膀受傷的鴿子。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豆大的汗珠從藤田沖額上滾落,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找個寵物醫生來,鴿子和狗都受傷了。”
“是。”
藤田沖把懷裡的薩摩交給女傭,“鴿子也給她。”
小泉淺怔了一下,猶豫。
藤田沖好笑,反問,“怎麼?你是會幫鴿子包紮,還是會幫狗拍片子打麻藥?”
“你不會吃鴿子吧?”小泉淺咬糯着唇,小心翼翼地問。
藤田沖被氣笑了,“小爺我向來隻吃澳洲乳雪鴿,就這種…也配入我的口?”
“……”小泉淺。
藤田沖抓着鴿子,算不上溫柔地丢給蘭蘭,“接下來要幹什麼?”
小泉淺擡眸,疑惑,“我嗎?”
“不然呢?”
小泉淺髒着小臉,指了指自己,懷疑。
藤田沖點頭,無可奈何道,“是的,大小姐,我今天是來陪你的~”
小泉淺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我想做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那你去我卧室!”
“……”藤田沖。
他捏了捏對方的後脖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對方,“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
“你說什麼都可以的。”小泉淺蹙眉,“不行嗎?”
“……”藤田沖。
他今天是必須要舍命陪君子了?
“行。”
“走吧,我帶你去。”小泉淺甜甜一笑,主動牽着他的手。
藤田沖感受着手心裡的溫熱,微怔,難道真的看上自己了?
不應該啊~
小蠢貨不應該有這種智慧才對。
小泉家本家的人都在這裡,隻不過嫡系們被劃分在不同區域,藤田沖來之前就知道小泉淺受寵了,但是他沒想到小泉純一郎竟然會真的将她帶在身邊培養,就是早些年能力出衆的老二,還是年紀最小的老三,他都沒這麼放在心上過。
藤田沖的表情忽明忽暗,唇角輕抿成一條直線。
他别有深意地掃了眼同在二樓,走廊盡頭另一側,層層把守的房間。
小泉淺無知無覺地推開自己卧室的門。
澄亮的房間和普通女孩子的沒有什麼不同,觸目可及的粉紅色,各式各樣的玩偶堆積在波西米亞風格的羊絨地毯上,偌大的公主床上是用水晶鑽石鑲嵌的吊燈,月亮拱形的落地窗,室内秋千搖椅,上面是用玻璃隔離出來的透明天花闆,夜晚仰頭就可以看見星空。
薄紗窗簾随風搖曳,陽光明媚,窗外就是他們剛剛經過的玫瑰花園和人工砌出來的湖泊,明淨的水面泛着淡淡的漣漪,風過樹梢,落影匆忙。
藤田沖踩着室内拖鞋,眺望着風景,心裡重新評估着小泉淺的分量。
“脫了衣服,躺下。”
他的算計在這句話裡消失地無影無蹤。
藤田沖瞳孔放大,不可置信。
小泉淺笨拙地拎着醫藥箱,“你受傷了,對吧?”
“我沒受傷。”藤田沖目光一冷,警告道。
這個時候在她面前包紮,被小泉家知道了會覺得他故意賣可憐,家族也不會允許他做出這麼丢人的事情。
“可是你很疼…”
“小泉桑,我說過,我沒受傷。”
他今天就是疼死,也不能說一句。
“你說做什麼都可以的。”小泉淺低下頭,她放下醫藥箱,從裡面挑出止疼藥,“不包紮的話,吃藥吧,你的臉色很白。”
藤田沖眼底的陰霾揮之不去,平靜的臉龐上是風雨欲來。
“既然小泉桑沒什麼事,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可是…”小泉淺還想要說什麼。
“閉嘴,蠢貨。”藤田沖壓抑着翻湧而來的怒火,卻還是重了口。
小泉淺的掌心還捧着止疼藥。
“砰!”的一聲,門被重重地砸上,隻留下她一個人。
小泉淺看着手裡的藥,失落地聳搭着小腦袋瓜。
下次還是偷偷給他好了…
這樣就不會生氣了吧?
——————
其實那之後,藤田沖也隻是零星地找過幾次小泉淺,他不喜歡笨蛋,更不喜歡不會看人臉色,還自作聰明的笨蛋。
換而言之就是,他讨厭她。
如果不是祖父的吩咐,如果不是兩家的關系,他根本不會和她深交。
可是意外就是這樣發生的措手不及。
誰也沒想到藤田家會被恐怖分子放了炸/彈,誰也沒想到出去找她玩的自己能這麼剛好的躲過一劫,成了偌大世家的唯一繼承人。
那一年,他6歲。
失去了父母和祖父的他一無所有,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接手這個僅剩自己一個人的家族。
昔日他可以仗着背景無所顧忌,可是那之後自己面臨地卻是親人的葬禮,親戚的欺淩觊觎,家族的風雨飄零。
“爬過來!”
“當初你不是高高在上的很嗎?現在怎麼不敢嚣張了?!哈哈哈~”
“怎麼連馬都當不好?!跪好了。”
刺耳的馬鞭聲在空氣中揮舞,落在瘦弱的背脊上,頃刻間就将人打的皮開肉綻。
藤田沖疼的麻木,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膝蓋青紫,身體痙攣,衣服上滲透着血漬。
血腥味彌漫開來,灼傷了草叢中的人兒的眼。
小泉和也被重重地推了一下,跌坐在地。
藤田沖費力地喘息,強撐着意識。
好像從來沒見過她這麼憤怒的樣子,像是被惹急了的小獸,紅着眼,發瘋地揮舞着拳頭,她一邊打,一邊哭,哭得那樣傷心。
“不許欺負他!!”
“誰讓你欺負他的!!我讨厭你!!!”
“嗚嗚嗚嗚…”
“你們趁我不在,欺負他,嗚嗚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痛哭,不知道地還以為受傷的是她自己。
藤田沖扯着嘴角,連帶着臉上的肌肉都在泛疼,心髒酸澀。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腦袋昏沉,拉拽着她的胳膊,阻止道,“好了,阿淺。”
“嗚嗚嗚哇啊啊…”
“嗚嗚嗚,他打你!!他打你…”
“嗚嗚嗚啊哇哇哇…”
小泉淺哭的聲嘶力竭,淚水掉個不停。
“他趁我不在欺負你!”
“嗚嗚啊啊啊啊…”
“我沒事兒,回去吧。”藤田沖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瓜,臉上青紫,發絲淩亂,到處都是傷。
他本來就是帶着被掏空的家族依附小泉家,要是再讓小泉家的兩個嫡系因為自己不和,傳出去怕是更不能善了了。
寄人籬下,自然要看主人家的臉色行事。
被欺負兩下而已,小泉和也還不敢打死他。
“嗚嗚嗚…”
“嗯…”
小泉淺攙扶着他,紅了眼眶,手背使勁兒地擦拭着眼窩,才從小泉和也身上起來。
小泉和也不是打不過她,隻是祖父向來寵她,他哪裡敢反抗。
被抓撓的臉上一道道的,狼狽不堪,“淺淺,他是在利用你!”
藤田沖的腳步一頓,瞳孔放大。
小泉和也捂着抽痛的臉,怒罵道,“我跟他一起長大,比你更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他就是看中了祖父疼你,你想想,為什麼他家出事後他反而來找你找的更勤快了?他最開始還對你冷嘲熱諷,愛答不理的,為什麼現在反而予取予求,百般讨好了?!他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庇護他!利用祖父對你的寵愛保護他的家族!”
藤田沖即使是剛剛被打都沒有這樣的害怕過,他提心吊膽,惴惴不安地屏住呼吸,甚至不敢看身旁人兒的臉色。
因為他很清楚,小泉和也說的全是實情。
“淺淺,他對你的好都不是真的!像他這種心高氣傲的人,如果不是家裡出事,怎麼會對你低三下四?陪着你玩兒那些弱智遊戲!你以為他真的喜歡給你編花環,陪你畫畫遛狗嗎?!”小泉和也的話語惡毒,誅心,“他最不喜歡的就是笨蛋,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浪費時間做沒意義的事情!他根本就不喜歡你,懂嗎?他在利用你——”
尖銳的聲線撕破空氣。
“我知道!”小泉淺用更大的聲音回了過去。
藤田沖瞳孔一顫,卷翹纖長的羽睫擋住了眼底的神色,他低着頭,不說話。
“你知道?!你知道你還這麼護着他?”小泉和也不可置信。
小泉淺沉着小臉,冷冰冰道,“關你什麼事?!你既然知道我要護着他,為什麼還欺負他?!你們這些人簡直沒完沒了,太惡毒了!”
“我惡毒?!我可是你親表哥!”
“表哥又怎麼樣?!惡毒就是惡毒!!這種事情沒有下次,不然我就告訴祖父!”
“你個告狀精——”小泉和也被氣的炸毛,“好壞不分!”
“不許再欺負他!!”小泉淺兇巴巴地警告。
一路上,相對無言。
小泉淺扛着藤田沖的胳膊,咬牙,艱難地往前走。
藤田沖的膝蓋骨都要碎了,每動一下都是尖銳刺骨的劇痛,整個人像是被扔在冰冷的海水裡,他溺在其中,壓抑地喘不過氣來。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晦澀,困難地發聲。
小泉淺抿着唇,不說話。
藤田沖諷刺地笑了,“看我這幅喪家犬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讨好你是不是很有趣?”
小泉淺的眼眶濕了,視線模糊,她癟着嘴,委屈。
不辯解,也不解釋。
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
空氣安靜。
凝重。
藤田沖抽回胳膊,狼狽踉跄地往前走,自嘲地笑笑,“我不會再過來了。”
夕陽将兩人的身影無限拉長,拖拽到無人問津的角落,孤單,落寞。明明咫尺之間,卻心和心卻從未這樣的冰冷,遙遠。
小泉淺從後面攥住了他的衣角,垂着小腦袋瓜,吞吐着,“媽媽,我…也這樣讨好過媽媽。”
她的聲音很輕,卻砸在藤田沖的心髒上,痛不欲生。
“媽媽不要我了,我就剩一個人了。我不想你也像我一樣,所以,就算是利用也沒關系的,我想保護好你。”
“呐,阿沖,别生氣了,我帶你去包紮,好不好?”
小泉淺的眼眶濕潤,通紅,無助的哽咽,“我以後不讓你陪我畫畫遛狗了…”
藤田沖輕笑,回頭,“笨蛋~”
這麼蠢的話,會被我利用到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