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月道：“她所言不假，雜而不精無益于修行……不過，事急從權……”

經他提醒，崔雪時立刻想通，她與崔寂訂立過血契，血契依靠的是血脈連接，不必依附于靈力。

密林内無法運轉靈力，但唯有血契不受影響。

崔雪時翻開《禦靈秘冊》第一篇，漉月尊上親自書寫的筆迹清秀娟雅。

秘冊記載，天地生靈分為神、仙、人、魔、妖、鬼六類，禦靈之術實為共生之術，施術者可以駕馭任何一種靈，并與之共同修行、福禍共擔。

傳聞中，最強大的禦靈師令天界衆仙神都感到畏懼，生怕一時不察，就成了禦靈師豢養的玩物。

所以，他們下了一道禁令，禁止禦靈師豢養除妖族之外的靈，否則便是觸犯天規，仙界仙門人人得而誅之。

光陰流逝，後世禦靈師大多不知道，除了花草樹木、雞鴨牛羊等小妖靈可以駕馭外，甚至還可以與九重天的真神、輪回外的魔族同修共生。

漉月開悟極早，且從未理會這等禁令，毫不諱言地将實情寫在了秘冊開篇。

“共生的意思是……？”崔雪時初習秘冊，尚不太懂。

“訂下血契，即為共生。正如崔寂與你，他可調用你的靈力，也可以自身血脈靈力，保你不死不傷。”裁月解釋道。

崔雪時繼續翻看，如今擺在眼前的困難，是裁月傷重難愈。

若她習得禦靈，再與裁月訂立血契，是否就可保他不死，再伺機為他療傷？

可這個想法太過大逆不道，裁月對她有指教之恩，算半個師父，哪有将師父變成禦靈的道理？

“禦靈一道傳自上古之秘術。今凡修士，無不累積靈力以增益修為。而禦靈一道，締結血契以謀共生，無靈力匮乏之患也。血契既成，生死相依，靈若亡則禦主亡，禦主亡則靈自眠。故無自舍獻身之念者，難窺其道。”

讀完這段，崔雪時深思了一番。

此前她以為，禦靈術乃上佳修行法門，她與崔寂訂立血契後，二人合修，靈力修為突飛猛進。

現下她才知曉，“靈亡則主亡”，若她身死，崔寂也會死。

崔寂定然先于她讀過這本秘冊，那他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訂立血契來救自己嗎？

他對自己，有“自舍獻身之念”嗎？

“漉月改進過禦靈術，”提及她，裁月的神情裡閃過一絲驕傲，“而今雖不至于靈亡則主亡，但禦主也會大傷元氣。此事警醒修習禦靈者，不可擅動妄念，動辄與靈物訂立血契，稍有不慎，靈物死亡，亦會反噬自身。”

崔雪時心道，難怪南殿獸靈躁動之時，二位尊上會那樣緊張。

“可是，您和漉月尊上皆對我有授業之恩，倘或訂立血契，我為禦主，又如何能将您……”她并非懼怕受牽累而亡，卻仍然顧及師徒分寸。

“你若如世人一般迂腐，便不配受教于我和漉月。”裁月入魔後，狂傲之氣更甚從前。

“我明白了，尊上。”崔雪時恭敬一禮，款款道。

三日過後，崔雪時已習得結契之法，而裁月的傷勢也無法再拖，她便着手與之訂立血契。

裁月勉強支起身體，席地而坐：“你且大膽施為，不必小心翼翼。”

崔雪時阖眼凝神，感知裁月的氣息與狀态，他雖虛弱，魔氣卻依舊沸騰，待結契成功，他便會成為一個十足十的“魔靈”。

記得離開寰日宗時，李玄燭說，寰日宗人人都有罪，最大的罪名便是“豢養人靈”。

其實，“人靈”隻有她一個，漉月是因她獲罪，若論愧疚，她愧疚更甚。

但她不明白，憑何“豢養人靈”是如此滔天罪行，她明明因此重獲新生，感激漉月都來不及。

如今逝者已矣，她縱然難過，生者之路還得繼續向前。

不出崔寂所料，一旦進了密林，他與厭嚣之間就無法憑靈力共鳴，他又一次瞎了。

這回沒有崔雪時牽着他，他隻好将厭嚣當作一把砍柴刀，沿途劈開荊棘，向前摸索行路。

密林内的植株大多長相怪異，隻要一不小心劃出道口子，傷口染上詭異毒液，身體便會又痛又麻。

也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兩條腿漸漸像灌了鉛一樣沉。

他啃了兩口幹糧，打算找個平整的地方休息片刻，卻突然感到，體内魔氣卷土重來，正強烈地沖擊着禁咒！

厭嚣已無法影響他，隻怕是裁月的魔氣入了崔雪時體内，通過血契，他才有所感知。

“師姐！師姐！崔雪時——！”

倘若師姐也染上魔氣，也不知漉月尊上還有沒有餘力為她下禁咒壓制，要是沒有，師姐可會入魔？！

他再也不敢停步休息，邊感應着魔氣的位置，邊朝密林深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