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寂這回是真惱了。
自從來到山上,師兄弟們雖也欺他、辱他,但他小心避讓着,實在不行還有封閉五感一道,日子也能過得下去。
可現在算什麼?
他這輩子都要帶着個女子過了?
或者等她修為再高些,搶了身體,自己不就變成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了嗎?
竹聲聲感到崔寂心緒起伏,靈息紊亂,定是氣壞了。
“不然,我們做個交易吧。”她心軟哄道。
“不做。”崔寂冷着臉。
“你幫我弄清楚,我為什麼會在你的身體裡,我就有辦法出去。”竹聲聲抛出最有誘惑力的籌碼,“作為交換,我助你提升修為,奪得比試第一,如何?”
崔寂沉思片刻,想着世上哪有這等好事,一樁交易兩頭都有利于自己?
沒等到回應,竹聲聲再度心急起來。
在崔寂的識海裡畫畫,雖是意動形動,消耗不大,但自她複生後,靈力便總也不穩,能用多少、能用多久,她完全無法預判。
“雲暄……你、信……”話沒說完,她又陷入了沉睡。
崔寂按住心口,感到一陣跌落般的墜痛,就好像無數次地失去過她一樣。
竹聲聲下一次醒來時,四周光線更為繁複駁雜,卻意外的,有着非常濃烈的靈植靈株的氣息。
“我們在……藥田?”她才睡醒,語氣難免甕軟。
“是後山藥崖。”崔寂擡起手背,擦了擦臉側滾落的汗水,“師父在此處栽了許多奇花異草,命我們替他收采。”
竹聲聲用力吸了吸鼻子,無論氣味還是靈流,都自下向上蔓延開去。
“山路崎岖,不好走吧?其他人呢?”
“在那邊的樹蔭底下乘……”
話沒說完,果然有個遙遠的聲音喊起:“崔寂你别偷懶——!快些采完,才趕得上晚飯——!”
崔寂半個身子埋在植株間,雖沒理他,手上的活也沒停。
竹聲聲算是弄明白了,這傻小子又被人欺負了。
“他們偷懶,把活都推給你,你就乖乖聽話啊?”
“師父命我帶他們來采藥,若完不成,我要挨罰。”
“明明錯在他們,你把責任推給……”
竹聲聲心念電轉,覺得這不是個“誰對誰錯”的問題。
崔寂有多大的本事,沒人比他師父更清楚。
師父既清楚,還讓他“帶領”師兄弟們采藥。要麼,崔寂老老實實一個人替大夥兒做完;要麼做不完,崔寂是領頭的,挨罰也挨得最重。
“你有幾個師兄弟?”竹聲聲很快就有了主意。
“九個。”崔寂回答。
“折九根靈草,要粗些長些,最好帶刺兒的。”
崔寂雖不知她要做什麼,但隐隐感覺體内靈息的流動發生了變化,這種靈力充盈之感他從未體會過,仿佛周遭一切都在跟随自己而運轉。
他捧上九根靈草,霎那間,靈草化作了鞭子,飛向不遠處的那棵樹。
“哎喲!哎喲!”樹下立刻傳來了陣陣痛呼,“救、救命!這什麼東西!它抽我屁股!”
“痛!好痛!是不是、師父發現,我們、我們偷懶?”
有個聰明些的,邊躲草鞭,邊看過來,發現崔寂沒挨打,他馬上蹲下去,裝模作樣地挖了兩株靈草。
果然,那草鞭懸在半空,不抽他了。
其他人見狀,紛紛效仿,在草鞭的監視下,賣力地采摘起來。
“哈哈哈哈!”竹聲聲被逗得發笑,“有他們幫忙,你歇會兒吧。”
崔寂搖搖頭:“沒事,我沒那麼容易累。”
竹聲聲不笑了:“不是累,你看看你的手。”
靈植靈株與尋常草木不同,因有靈力,常被用來制藥煉丹,為了防止被人挖絕了種,有些會散發出怪異的香味,有些則是汁水裡帶着毒性。
崔寂看了眼發紅的指腹,悄悄握成拳,藏到身後。
竹聲聲無聲歎道:“雲暄,我與你一體雙魂,你痛的時候,我也很痛。”
崔寂獨來獨往慣了,沒想到如今他受個傷,還能影響到别人。
他坐下來,盤腿休息,任由一株搖曳的巨型蒲公英将他擋了個嚴實。
“你怎麼變得這麼聽話了?”竹聲聲想起,這小子之前兇得要命。
“你……”崔寂垂下眼睑,“睡了十六天。”
“我睡了十六天?!”
先前,崔寂懷疑竹聲聲來路不正,想要霸占自己的身體,可她那次話都沒說完就暈了過去,或許她沒有撒謊,真是重傷後精力不濟。
再者,若是存心騙人,裝個三五日也就罷了,整整十六個日夜,這騙子當得也未免也太過敬業。
“我以為,你玩膩了,就走了。”他摘了片葉子,低着頭擺弄。
“走?”竹聲聲苦笑道,“我沒有身體,連腿都沒有的人,要怎麼走呢?”
崔寂不吭聲了。
他明明很厭惡,厭惡被人盯着、審視着,更何況,她能窺探自己的所有。